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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_一只小蜗牛【完结】(57)

  陆宁远“嗯”了一声,轻轻活动着右手,眼睛落在烛台的半截蜡烛上,脸上线条软下来,平添了几分柔和。

  一旁,张大龙也感叹,“哎,他身上倒是有股子侠气,要不是啥太子,俺高低和他交个朋友!不过他脾气当真不好,你们知道么,今天不止成业,俺还看见他把周侍郎给打了!”

  “周侍郎?”李椹愕然。刘钦收拾一个成业,倒还不在话下,可周章毕竟是朝廷大员,是天子眼前的人物,刘钦怎么连他都敢随便上手就打?莫非是因为他失期不至,险些害死自己?

  但是不对呀,刘钦不大像这么没有城府的人,就是气急了也不至如此。可回忆今晚席间,周章好像确实没有出现。他“嘶”了一声,忙问:“看清没有,给人打成什么样了?”

  张大龙见他关心这个,不由得意,心想也有你不知道的,又见旁边陆宁远也从床上直起身,关切瞧来,更觉不能等闲对待,当即露出一派高深之态,摆一摆手,“倒是下手不重。”

  他顿了一顿,也学李椹,把说出的话妥善加工一番,“俩人关在屋里打的,外头还有人守着,看不见什么样。就瞧见周侍郎出来的时候衣服也乱了,领子也歪了,嘴也破了,整个人蔫吧的,丢了魂儿似的,看了俺也跟没看见一样。”

  “你说小太子打打成业倒还好,他一个文人,瘦得纸片一样,随便捣上两拳,不就散了架了?”

  他越说越来劲,讲完原委之后,不禁又对此品评一番,却看旁边早没了听众。李椹摸摸下巴,仰头看天,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陆宁远忽然拉起被子,在床上翻一个身,面朝着墙躺了,只留一个后背给他,好像是忽然准备睡了。

  张大龙挠了两下头,心想自己再不济,讲得也没有那么无趣吧,怎么两人是这个反应。正想带着打包回来的好肉好菜走人,忽然响起一道敲门声。

  以他们几个在军中的地位,还少有对他们这么礼貌的。张大龙“嘿”地一声,扯起嗓子,提高了声音问:“谁啊?”

  “是我。”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却是刘钦,“我进来了?”

  第41章

  刘钦推开门,见屋里除了陆宁远和刚刚隔门问话的张大龙外,还有一个李椹,没说什么,对几人点点头,然后就绕开张大龙,自顾坐在另一张椅子里面。

  他脸色苍白,神情也有些颓唐,坐下去的时候显得脱力了似的,和早几个时辰前把席上诸公拨弄得团团转时判若两人。

  李椹与张大龙对视一眼,起身向他行礼,心中对他着实感激,但身份低微,同他关系又远,这话也不好出口,只得看向陆宁远。

  陆宁远听见他的声音,这会儿已经推开被子又转回了身,同李椹一样,第一眼就注意到刘钦脸色极差,忙从床上坐起身,没有同李椹期待的那样出言表达感激,甚至连表一表忠心都没有,第一句乃是问:“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刘钦倒也不介意,又或者压根没注意到,“你这儿还有什么缺的没有?”说着从桌上拿了只没用过的杯子,手指刚碰到旁边的瓷壶,李椹便赶忙从一旁抢先拿起来,替他倒满一杯水。

  刘钦接过,摸到是凉的,就没往嘴边凑,又放回桌上。

  陆宁远答:“没有缺的。”想想又道:“炭火也烧得很足。”

  刘钦“嗯”地应了一声,让他一说也觉着热了,脱下大褂搁在一边,先前受伤的左臂藏在宽袍广袖里,看不见情形如何。

  李椹打发张大龙出去烧水,从旁问:“殿下让成业砍伤那里如何了?还流血吗?”

  刘钦自己也没注意,挽起袖子看了看,见包扎已经让血洇透,但眼下没再接着往外淌,也就不在意,放下袖子藏起手,拧着眉头沉思一阵,冷不丁问:“你说做大将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这句问话来得十分突然,李椹听了,不由得一头雾水。更不必提刘钦把问题定得极大,一上来就扔出一个“大将”,屋里这几个人,谁是能回答这个的?

  果然,旁边的陆宁远同他一样,也不马上答话,看着刘钦,露出沉思之色。刘钦也不催促,在等他开口的功夫,忽然沉沉叹了口气。

  晚间他接到消息,说秦良弼的大兵糟蹋城里百姓,第一反应先觉不可置信,随后反应过来,当即怒火上涌,跟着的还有几分悔意。

  秦良弼随他救援睢州,先前局势大定之后,针对要不要放其人马入城的问题,其实当时还有过一番争论。

  究其原因,睢州不过一座小城,而秦良弼交战之后,仍拥兵近万,要是这些人全都一股脑涌进城里,且不说如何安置,就是能住得下,这么多的大头兵,也难保不会骚扰百姓。因此熊文寿就极力反对他进城,想让他干脆驻军城外,再乘时引兵退走。

  但刘钦另有考虑。秦良弼前番坐事遭贬,对朝廷本就有几分怨气,这一次被他说动前来救援,更又立下大功,要是连城都不让他进,明晃晃做出一副防备之态,岂不让他寒心?他往后还肯再出力么?况且秦良弼高低也是个人物,看他作战时十分英勇,手下各个将官也很得力,能打出这样的大胜,不可能军纪散漫,想来约束士卒对他而言应当也不是难事。

  再者说,熊文寿话说得冠冕堂皇,其中却有私心。他无非是担忧秦良弼意向难测,一旦放其入城,可能会侵夺自己兵权,因此才竭力排斥他,才见战事稍定,就想把他远远赶走。这点隐秘心思能骗过旁人,却瞒不住刘钦,因此没听他的,还是把秦良弼放入城内。

  结果到底就出事了!

  打他的脸倒在其次,可眼下他正欲借重秦良弼压一压熊文寿,让成业这事安稳过去,谁知道秦良弼居然这般不济事。因此虽然明知道这事压不下来,在席间时他却也不声张,免得落了秦良弼的面子,当下强抑怒火,借故把他和几个麾下将领叫了出去。

  他去到庭外,让报信的羽林把详细情况当着秦良弼的面一一讲来。秦良弼正在一旁回味着刚才的事,还在那里暗暗咋舌,谁知道忽然间事就犯在自己头上了,忙一回神,见刘钦已是一脸的山雨欲来,只觉头皮紧了一紧,忙道:“殿下先不忙急,到底啥样,咱们亲眼瞧瞧再说。”

  刘钦冷笑,“确是不急。”说完当即传令召集羽林,又叫来俞涉,让他点齐本部兵马听自己调度。

  俞涉乃是解定方派来救援睢州的那路援军的将领,从前刘钦在凤阳大营,俞涉就曾对他主动示好过,因此他对此人印象颇深。俞涉一军前些天就到了睢州附近,被狄吾派去的一路人马纠缠住,和刘钦一样,也是今日才到,此时此刻也在城里。

  刘钦叫上他,又安排下羽林,意思已是不言自明——一会儿一旦秦良弼约束不力,他就要亲自下手弹压了。

  秦良弼一个头两个大,当即指天画地,当着他面立下军令状,同他一道赶赴闹事的地方。

  他们人还没到,先见到冲天的火光。衙门也被惊动,一丛火兵来来往往,推着水龙,搬动大小水桶,唧水灭火。

  刘钦一面让羽林一起帮忙灭火,一面找人问明原委,又叫来几个被从火场里救出的百姓,一一询问,等弄清楚之后,更是气得脸色煞白,面沉似水,连刚才若有若无的冷笑也瞧不见了。

  原来秦良弼的军队入城之后,虽然名义上各自在远离市坊百姓聚集处结营驻扎,但其中好几部都是阳奉阴违,在他们宴饮的功夫里,分成一小股一小股地去街道间打起了秋风——或者说是劫掠百姓。

  他们仗着有护城之功,又受数日奔波劳苦,刚一安顿下来,就想着向城里这些人讨些赏金,勒索粮食钱帛。

  其中更有人放出话来,说要不是他们,这些东西也迟早都是夏人的,他们赶跑了夏人,讨些回报也是理所应当。况且他们好歹不是全都抢走,多少都会留几分面子,要是进城的换成夏人,一分一厘都不会给他们留不说,怕还要要他们的命。

  他们入城之初,城中百姓见他们赶走夏人,无不夹道相迎,欢呼雀跃,还有人跪倒在地,激动地落下泪来。可谁知道还没转天,这支原本救了他们命的军队就翻了脸,挨家挨户地敲门,不由分说就闯进来。

  他们进门后,一开始是搜刮粮食。但此地被围困多日,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就这一阵才稍好一点,哪还能有多余的粮食分给他们?

  他们抢不到粮,又不愿意空手而归,在人家里看见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统统拿走,甚至就连普通人家干活用的铁器也要捎上。有百姓不愿,护着家当不让他们拿,一番争抢之时,更有人拔出刀来威吓,只是毕竟有所顾忌,一开始还没有闹出人命。

  可是到了后来,士兵越是劫掠,所激发的血气就越凶,被他们打伤、摔伤、砍伤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但听被刘钦问及的百姓所说,似乎许多人家都有人受伤,遭难的人绝不在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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