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讲得温柔,后来挽明月差使媚好是半点没客气,回山城后先要她绕着眠晓晓找散布流言的途径,连寻一盒松香粉都要用她,后来更是让她翻箱倒柜找一幅画。
媚好本就忙得团团转,给他差使的尽是摸不着边际的事,翻得大汗淋漓,脾气渐渐按捺不住,把画摔到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挽明月面前:“你究竟要干嘛!”
挽明月搁下茶盏,掸净画轴上的灰,拆开丝绦,在媚好眼前展开画,望着上头的人说:“山城不适合腿脚不行的人,我得另找个去处。”
“在那之前,要解决点麻烦。”
……
这年春天,一个消息不胫而走。起因是无蝉门遭窃,丢失了一幅画。
引人猜疑之处在于一向温雅的明月门主大发雷霆,悬金去追。据闻画像的画师是近两年声名鹊起,尤擅美人图的倪焘,自他去年死在女人床上,画品价格便一直居高不下。然而这幅画中的人并非女子,而是个男人,一个赫赫有名的男人——几年前死去的暗雨楼副楼主韩临。
曾有流言传明月门主有分桃之好,然而近两年他在风月事上的怪异癖好已令传闻不攻自破。众所周知韩临是逼杀挽明月时,为挽明月手刃而死。两人曾有这样重的仇,挽明月何必珍藏一幅仇人的画像?
于是又有传闻逸起,讲临溪前任掌门将临溪守下的宝藏藏入经书内。谢治山死后,韩临以藏书受潮为由,将经书搬至洛阳,于其中觅到宝藏方位。然而韩临并非久居洛阳,为护临溪之宝不落于旁人之手,韩临烧毁经书,设法请画师绘下一幅自己的画,将宝藏方位藏入画中。
后来这幅画辗转多人之手,落入了挽明月囊中。青崖道长那时的道观和临溪一脉只隔一座山,明月门主少年时与临溪众弟子都有交往,想是由此听说这个宝藏,是此画幅失窃他才这般急切。
财迷人眼,尽管韩临的二师叔,当今暂掌临溪的秦穆锋声明此类传言乃一派胡言,仍抵不住越来越多的人参与争画。
因是倪焘的手笔,故将争斗的物品称为美人图。
原本多数人只当饭后笑料说,笑话有些人想发财想疯了。蹊跷在于病居金陵的暗雨楼楼主得知此信,不久后便带着贴身的聋女回京,重掌暗雨楼,参与到美人图的争夺。因他临溪弟子的身份,又与韩临交好,此事口口相传,几乎印证传言之实。
第67章 他追
茶村处在南北断界的山南,四面环山,淮水流经,四季雨多,以产茶得名。兴是山清水好,村里的人不好外出,更不乏归乡的人,不过都是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对山外的事绝口不提,买个不大的院落,侍花弄草终了余生。
尽管闭塞,好在不生匪患,又因为位置好,不时有绕近路的商队途经,引来不少客人,茶村渐渐由村落聚成个茶城,沿街做些小生意。去年炸药炸开山门,越发兴旺起来。
只是八九岁正是好奇心强的年纪,孩子们腻味了街坊的家长里短,到处寻别致的故事听。说书先生总与无聊的生活相伴而生。
从前的几个说书先生都是生了把花白胡子的老秀才,到木匠那里要块边角料的木头,再去城西上层黑漆,就成了块醒板。人则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黑布衫,常说女妖与书生的痴嗔怨怒,不时说些外商捎进的时兴话本。
茶城人嗜好喝茶,茶馆遍布城内,却也只有茶城中最大的茶肆才请得起说书先生。
这间茶馆的老板是个姓杜的妇人,她年轻的时候嫁给原先的茶馆老板,没几年男人害病死了,她能干懂经营,带着孩子维持家业。孩子四五岁的时候,她带独子上山采茶,孩子打小没爹,乖且听话,走半道给狼拖走都没哭喊,等在林边找到的时候一身的血,肚子给破开吃了个干净。
都说她后来带回来青年,就是因为那孩子要是还活着,得是和青年一样大了。
茶馆老板每年要带驾车入蜀好几回,去卖这年采炒的新茶,青年就是四年前卖茶带回来的。
青年刚来茶城的时候,只待在茶肆后院的一间屋子里,足有三个月不见外人。老板寡居多年,旁人还以为是路上遇见的野男人。后来见茶肆整日有大夫来往,渐渐也就传开消息,说杜婵带回了个半死不活的年轻人。
后来的一天,茶馆忽得多了个打杂的年轻人,皮相极俊,身高眼亮,口音不是这里的,一问,他说他姓韩,好像叫溪,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自露面起,青年的右手连同右臂便被一条长及手肘的黑绸护袖紧裹,据说里头有很骇人的伤,致使他右手形同虚设。起初他身体不大好,气虚力疲,外加废了一只手,摔了不少杯盘碗盏,添了许多乱,好在他做事不贪图省力,寻常打杂渐渐都能应付。
老板拿他当半个儿子养,见他识字,官话也讲得不错,便想让他学个不用力气的手艺。那时候原先的说书先生养老都有四五年,老板看他话多,就问他愿不愿意干这个。他也上道,次日就提着坛杏花酒,往老先生那里跑,等又跑了一阵子,就开始在茶馆里试讲。
那时候正兴江湖的话本,人物均是赫赫有名侠客,他试讲的正是众人耳熟能详的群侠围攻红嵬教的第一折,起初有声有色,反响不错。往后几日他接着讲,讲到结局那天,座下的人交头接耳满脸狐疑。后来收场,才有好心的丫头告诉他,说你讲错了。
“杀了红嵬教教主之后,刀圣破火冲下山来,跟上官阙有什么关系?上官阙又没有武功,哪里敢上山去寻刀圣?”
他皱眉,说怎么会不对,我明明一字一句背的,当即去翻话本。
小丫头也凑过去瞅,笑嘻嘻地指着白纸黑字:“你看,我没说错吧。”
往后每遇到江湖的话本,他老是星星落落地讲错,渐渐也就不讲了,赶巧又有了个秀才屡试不第改行说书,他就只在茶馆打杂。后来兴许是身体养好了,他不在茶馆干了,就搬出来住,做些杂活维生。
每逢茶叶长成,他做短工,为人摘茶;种稻子的季节,他替人育秧、犁田、抛秧、栽秧;农闲茶闲之际他便到街上等活干。他长得好,手脚干净脾气实在,都乐意用他,抬轿、挖井、修屋瓦、垒砖砌墙都先找他,别人不肯做的下水捞尸体、抬棺、起坟,他也都接。实在找不到事做的阴雨天,他就在落脚的地方糊灯笼、扎纸人、编竹篮。
除此之外,人生大事上他也不闲着,修墙的时候和城中最漂亮的寡妇好上,处着处着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说也奇怪,他忙里忙外,却在冬季消停下来,只在住处做些手艺,并不出门觅活干。不过不停地做工,他除了吃饭,逢冬买些止疼的膏药,偶尔为寡妇打副银镯银耳坠,也没别的花销,不到一年就积住了钱,正巧有位回茶城的老人故世,子女回来奔过丧,要低价变卖老房子。
这家的老人是青年帮着下葬的,得知了这个消息,他算了下手里的钱,打听了一个山外的钱庄,经茶馆老板娘担保,借了笔钱,付了这旧宅的前款。
都猜到这房子是为了成亲用的,可不知怎么的,他和寡妇突然又断了来往。后来寡妇更是搭上路过的客商,做了对方的小,跟着人家到山西去了。
寡妇跟人走了以后,他有次去给人家修屋顶,雨后湿滑,他右手没劲,没抓住搭救的手,不慎从房顶摔下来,断了几根骨头,在床上躺了两个月。那家人自认倒霉,赔了他药钱,他就在床上编了两个月的竹篓,糊了两个月的灯笼,再养好身体,敢用他的人已经很少了。
后来的某一天,他突然开始觅人接手他这房子,听那意思,似乎是想到外头去。都猜是因他一年中冬天总不出门,如今活又难找,钱庄的债越背越重,才出此下策。于是老板娘又找到他,说茶馆加修了一层,成了茶楼,正缺人,他来做工,下了工可以去做些别的事补贴家用。
青年推辞了两次,像是决心已定的样子,然而终究还是留下了。
小城的人成亲都早,做父亲了还常有些少年稚气,总带小孩过来茶肆听书。青年很喜欢娃娃,每次一见有熟络的人带了自家孩子过来,总喜欢上前去逗弄,欢喜地抱着不撒手。
现在城里最爱听的就是外面的话本,总有主顾托人,从外面捎来当年江湖门派的话本送给先生。言下之意就是想听这个。
如今讲书的这个书生却喜欢总从里面拣残灯雨暗楼的讲,讲残灯雨暗原楼主断剑屠夫江水烟,又讲他的继任上官阙,讲上官阙身旁的锋刃韩临,又讲易梧桐那管笑箫。江湖也就那么大,难免提到别的门派,可只一提到名字书生就引经据典,说残灯暗雨强得多,偏心得要命。
最近这一年,炸药炸开山门,商队来往愈密,不少外来人休整之时傍晚过来寻趣。只是商人知道外头的事,倚在门边听总要眼神来往几波,叹息说如今可都没残灯暗雨楼了,只有接受朝廷招安的暗雨。兴是忌讳什么,声说得小,只有躲着爹娘又付不起茶钱,站外头蹭说书听的孩子听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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