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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沉沦资讯_徐飞白【完结】(219)

  下午韩临哪敢再出去,挑了本书,背倚上官阙的书案,去吃那些被咬掉尖的瓜。书看了半晌,去练左手写字,写了几大页,又把寄去茶城的信写完,午后炎热,韩临泛起困意,就势躺到书案旁的木地板上。

  到底是地上,上官阙见了,推韩临,让他到床上休息,韩临想左右睡不久,便没有动。

  热醒时窗外晚霞漫天,韩临睁开眼,看见面前同样睡去的上官阙,吓得收了一身的汗。

  他面向韩临侧卧,挨得很近,头下枕两本泛黄的书,黑柔的长发斜遮半边脸,黏缠住洁白的长颈,吐息匀长,触动鼻尖的发,毒菌丝一般,几乎缚到韩临脸上。

  心经功法向来劳心伤神,再者这些邪功魔典出自不同门派,门道笔法千差万别。近日上官阙夜夜苦读这些东西,甚至停了练剑,韩临知道他累。

  天热,两个人挨近更热,韩临伸手替他将发撩到一侧,起来找把蒲扇,给他扇凉风。

  凉风拂面,上官阙微拧起的眉松下来。同床共枕好多年,韩临知道上官阙睡沉了连翻身都少,睡相安静漂亮,和十几岁的时候很像。可眼罩的系绳穿过鬓发,到底不一样。

  借霞光翻桌上的心经,解开成书之人设下的许多障眼法,韩临看出这是本阴邪的内功法门,同上官阙师承那半部心法毫不相干。其实倘若要找,发现不是,当下便可抛开,没必要往深了钻研,他师兄这样花费心思,肯定不只是找后半部心法那么简单。

  许久后暮色浸满经楼,上官阙转醒,并未睁眼出声,但凭蒲扇摇出的风吹得脸越来越烫。

  半天,韩临说:“我饿了。”

  似乎早知道他醒了。

  见上官阙起身,韩临搁下蒲扇,到一旁点灯,转眼看清他,一顿:“有那么热吗?”

  拔去发簪,上官阙背身梳理头发:“没有。”

  瞧不见脸,耳迹还有天空的霞色。

  韩临拿起块缺了尖的瓜,撂下一句去洗澡,吃着下了楼。

  仔细听,踏在木地板上的步声很沉很快,心跳似的。

  五月中旬,上山送饭的人告诉韩临,十一公主在太原遇刺,孩子落入叛军之手,她那疯了的弟弟不知所踪。半月后,雇人护送经楼的一箱书离开后,二人也动身。再次走上滇地的驿道,夜间扎营,去往藏地做生意的商人闲谈说围城两月,金陵守将归降,叛军入城严正军纪,省了一场干戈。

  路上,上官阙曾提议到茶城一趟:“与其你次次在信中问那只獒犬的现状,不如我们亲眼过去看看。”

  韩临不肯,寻了很多理由,固执地拦上官阙,末了减少往茶城寄信的次数,上官阙便没再提。

  出了滇地,正遇水盛,改搭船行路,途中常见天接云涛,江雨靡靡。

  靠岸补给时,许多流民挤在渡口等着乘黑货船逃难,均肩挑背扛着家当,披着油布避雨。油布并不宽大,瘦小的孩子蹲挤在父母两腿的空隙间,黑眼睛好奇望着靠岸的船只。韩临见了,出钱在渡口支棚施粥。

  白水滔滔袭打着河岸,粥棚前排出的长队宛如河龙。

  望着这些,很罕见的,上官阙主动问起:“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韩临说不一样,“我小时候没油布。”

  江中落雨时舱内闷烦,韩临常到甲板透气,上官阙出来陪同,满船风雨中,在一把伞下,同听猿啸,看远处云低江阔。

  有几次韩临仰望两岸高崖,目光会触到伞心竹骨的“上官”二字暗纹。

  船行偶逢晴日,那时天际碧蓝,船家张满白帆,风行掠过沿岸山川,上官阙同韩临倚着栏杆共观千里江山。

  农历六月底,江南出梅的时节,上官阙和韩临抵达金陵。

  城乱刚过,金陵遍地疮痍,传闻中的繁华气象尚未恢复。上官家的祖宅多年前烧毁,至今没修,金陵城中另一处宅邸正在改建,他们住到上官阙曾养病的乡下。

  安顿下来,上官阙带韩临到医馆拜访。号脉询问过,徐先生让韩临暂且离开,留下上官阙聊病情。

  医馆人来人往,韩临倚栏随意瞧,见下头有个坐诊的大夫,身材很富态,坐下身能挤满宽敞座椅,这会儿正敞着喉咙在和耳朵背的老人讲医嘱。

  老人耳朵背,记性又不好,众人都去瞧热闹。

  那富态大夫送走老人喘口大气,起身轰围观的众人,视线扫到楼上,见着韩临,边抹汗边说:“是你啊。”

  韩临并不记得他:“我们见过?”

  那大夫道:“你不记得我啊?当年洛阳生辰宴,你摆着张臭脸,我可现在都还记得。”

  韩临艰难看着他浑圆的脸,如何都辨认不出。

  这人招呼韩临下楼,开始自我介绍:“徐永修是我爷爷,我姓徐名仁,字济生。多年前洛阳,我曾在子越的生辰酒宴上与韩副楼主有过一面之缘。”

  韩临这才有点印象,早两年他还借徐仁的长相猜出徐永修身份,只是当年徐仁虽称不上好看,至少体型匀称,绝不似如今。

  见韩临疑惑,徐仁拍拍自个儿肚子:“我从小就这样,爱吃,当年是为了追我老婆硬饿成那样,成亲之后又吃回来了。”

  徐仁问他身体如何,韩临指指楼上,讲他们正说着呢。

  二人闲谈起来,韩临为没认出道歉,徐仁拍拍肚子道不怨你,不过这样也好,早两年刚成亲那会儿晚一点回家就要吵架,自从这样,他老婆放心多了,又提出给韩临号脉。

  医馆里人来人往繁忙如市,韩临没好意思插队,说他是老毛病了,一时也急不得。

  徐仁说没什么人,拽着他坐下,解释说大夫当堂坐诊是有排班的,排班提前一月挂出去,病人看了知道几时能瞧想看的大夫。他老婆快生了,他得在家伺候,这半个月本来没安排他坐堂。

  韩临笑道:“医者仁心,失敬了。”

  “那可不是。”

  徐仁发牢骚说今天是他老婆翻了黄历,说他今天冲她,非要赶他出门。又说她怀孕脾气不好,他没敢忤逆,左右没事,就来坐诊了。

  刚搭上脉,徐仁剪断话茬,朝楼梯喊了声子越。韩临回头,见上官阙脸色不好。

  徐仁也瞧见,当下明了,收手不诊了。

  从大夫门里出来,凡是这般神色,多半没有好事。

  上官阙下楼后问徐仁:“你夫人方便见客吗?”

  徐仁道她的主意自己拿不定,得回去问她,又说:“快生了,最近恐怕不行。不过他既然是你的人,顾莲没有不帮的道理。等我消息吧。”

  乡下僻静,暂住的院落清雅别致,另有块赏荷听雨的池塘。近几年上官阙无心管顾,只留个年老的门房,此处几乎撂荒,眼下来住,才又雇人来洒扫做饭。

  日子过得规律,一早启程到金陵城中的医馆,喝药,按摩受伤的手臂,午饭前乘车回来,用过午饭,便做自己的事。

  在教字先生的眼皮底下练满一个时辰的字,韩临能离开书房,到上官阙眼皮底下走动。

  午休起来,上官阙常坐到遍观庭院的窗前,研究心法内功。

  别院上次修缮还是年前,如今半年多过去,说得好听点,很有野趣。上官阙安排好韩临医馆的事,便吩咐人联络修整宅院的匠人。韩临绕了一圈,说这些不难,他也能做,当下便挽起衣袖,搬梯子剪树除草刷漆,修补墙皮。

  上官阙没说什么,只是同他一起到烈日下,打把阳伞立在梯旁看他动作,递水擦汗,不时问他每一步骤的用处。

  赤日下本就热,何况是给他盯着,韩临俯身给他擦脸上的汗时说:“你不用过来,我摔不下去。”

  上官阙又喂韩临喝了口凉茶:“你只当我也为修家出了份力。”

  晚饭后不宜立即练剑,正逢盛暑屋中燠热,韩临打听到半里地外有溪涧,去问屋主人情况,殊不料他竟摇头不知。见韩临讶异,上官阙讲他到乡下住的那几年,很少出门。

  去踩过一次点,见周遭凉快,饭后二人常去沿溪流行走,吹夜风解暑。

  乡下近水处夜间偶有流萤出没,第一回碰见,韩临掀开灯罩,吹熄火烛,专注去看山野间的明灭万点。临走前,他脱下外衣扑捕些飞萤,放进薄罗灯笼里,照路回到家,又就着斑斑萤亮,去望上官阙练剑。

  日日到医馆去,开出的药,徐先生吩咐在医馆现抓现煮,一连煮一天的份,煨进温桶,带回去隔水热了喝。从头到尾,上官阙碰不到药碗分毫,韩临心安,吐得也少了。

  非亲非故,老先生如此相待,韩临想送些东西聊表心意,闲聊间徐仁曾说他爷爷喜好雨花石,一种在水里会现出各色花纹图案的石头。韩临向他打听哪儿能买到,徐仁讲好的雨花石,收藏的主人是不会卖的,都得去河边现找,爷爷因为忙,几年没去过河边。

  这好办,要说空闲,韩临如今有的是。

  自从听过徐仁的话,韩临再去河边就提了明灯,四处找石头,一双眼只顾盯着脚下,到漆黑处,手背给人碰了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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