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临心奇他脸色变得好快,还是道:“我姓韩。”
“韩少侠想入画吗?”
韩临笑着问:“然后等这画传出去,招人来杀我?”
去年随宋恋到锦城去,一路要杀他的人,叫人头疼。他又不是欠的,给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地离暗雨楼近,画师见他佩刀,也大致猜到他是暗雨楼中的人,暗雨楼的人仇家都多。叹了一声,不死心的又哀求了一会儿,韩临仍是摇头。
“昨天,在这里画那个姑娘的,是你么?”
“那是我师弟,长得好,姑娘肯给他的笔绘进画里。”画师正了正帽子,挺胸又说:“我笔上功夫强我师弟不少,师父夸得多,你真不试试?要不是师父让我们画这个,就这茶花的品相,我真不稀得画。”话说完,笑嘻嘻地把好话补上:“当然,你是很值得入画的。”
韩临给他扯着,也走不掉,明明没同意,愣是给他摆在茶花树旁,只得在他动笔前道:“给你画可以,但是这画给你师父看完,就不要再拿出来了。”
过得了眼的就这一个,画师只得答应下来。
画师要求不多,韩临站累了还能动动,二人也聊起来。
韩临问起昨日那姑娘是谁。
画师把半张脸从画板上伸出来:“第二次提了,感兴趣啊?”
韩临点点头。
画师给他这坦率惊了一下,脸又缩回去,开始说起来——
“她叫方黛。”
韩临这倒是知道:“原来是她。”
普通女子多半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卧在花下,胸脯半露,也很少有那样娴熟的顾盼风姿,他确实猜到那姑娘并非大家闺秀,多半是烟花地的女子。却也没想到竟然是方黛。
“是啊,祖上跟胡人有点血缘关系,十三岁沦落风尘,擅调琵琶曲,十八岁赎出自己,满天下的乐馆邀她去弹琵琶。她到处逛,随高兴弹。也做旧生意,同人欢好,看得上的不收钱。裙下之臣不少,有江南富商,也有勋贵公子,更有侠士。目前最知名的一个,想来你也听过……”
“挽明月。”二人异口同声道。
画师嘿笑:“你果然知道。”
韩临当然知道,前几年这事刚传开的时候,挽明月还在长安跟他厮混。那段时间挽明月出了趟远门,同方黛有一腿的消息,比他本人都早回长安。
方黛很有名气,同她过夜的男人都会被人刨根究底抽丝剥茧地找出来,挽明月这样谨慎,也没有抵得过深挖。那时候他还寂寂无名,整日在长安摆摊算命,晒太阳。据传那些八卦者挖到挽明月身上的时候,很不确信,甚至怀疑挖错了对象。
那阵子老有人过来色眯眯的求证这回事,问方黛是否如传闻所言,挽明月只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韩临还替他挡过,说你们烦不烦,好奇女人,醉花柳那么多妓院,自己去看不就行了。
韩临没问过这事的真假,但想必是真的。挽明月在乎名声到变态的地步,真没做,他能巧舌如簧的说一天,不至于那个德行。
据此类推,后面的几个传闻应该也是真的,挽明月同方黛不止搞过一两次。
挽明月那种人,此前处处留情,但从不曾重复去过谁那里,韩临觉得新奇,一并把方黛这个人也记住了。近一年倒是没有听到他们二人的流言。
韩临至今都想不明白,他究竟做错在那里,能叫挽明月露出那样的神色。
阴差阳错打听到方黛,教他觉得,他能在从这个姑娘身上问出点什么。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画师笔上动作快,天色黑前便赶着画完,叫韩临过来看成品。
韩临看不懂画,但也很新奇寥寥几笔便勾出自己的脸,再看,抿了抿嘴唇:“我看着这么丧气?”
“天快黑了,来不及,我回去再添几笔。”画师端详了一番自己的作品,也惊觉怎么给这青年画得这般阴沉,只这样想了一瞬,便又欣赏起自己的笔墨,却觉得今日的发挥不错,又说:“你这副长相,方黛肯定不管你要钱。”
韩临只笑笑,没多说话,抱着刀往回走。
韩临昨日确实想过,可设想和实际,总不太一样。何况他师兄最近很高兴,他师兄高兴,他就能过安稳日子。
上官阙那样好看,简直像洛阳的白牡丹。他化作女人,无端闯入过韩临少年时的梦,指端轻轻一点,便搅动得欲海翻涌,心绪难平。韩临去年肯跟他滚在一起,也是觉得这上头,自己并不亏。
谁能真的拒绝得了上官阙?
何况……那是卖乖服软的上官阙。
昨晚,那句话师兄初说出口,韩临并没有反应过来。如今再回想,他要韩临等等他,用的是那样伏低的态度,那样温柔的语气。回家的暮色中,韩临正想着,路过一座桥,垂头看了眼水中的自己,立即别过眼,拨了拨颊侧乱发,快步离开,怕给人瞧见他耳朵红了。
这银色的圈环只有这点不好,耳上一有变色,就给它的银亮衬得叫人注意。
韩临也明白,上官阙高兴了,就是他的好师兄。至于怎么让上官阙高兴,他隐约知道一点。比起女人,他现在更想过安稳日子。
只要他老实,只要他老实。韩临默记。找方黛的事登时抛到了脑后。
一回去上官阙就端来药,叫他把药喝了。这种场景难免令韩临战栗,他不太乐意,左转右转,想方设法逃,却给上官阙拽住,不得已全喝了下去。喝完浑身发热,倒是挺舒服的,
这天晚上,上官阙把脸贴在他肩头,发梢扫着他的侧脸,温声要求道:“叫叫我。”
于是韩临只好唤他:“师兄。”
上官阙诱导着他:“子越。”
这是上官阙的字,当年他从金陵回来,曾告诉过韩临。这么些年,给过不少人知道,也不少人叫过。但韩临对这两个字不熟,往日要不叫楼主,要不叫师兄,没必要念熟多出来的这个名字。上官阙也没有说过什么,没想到这时候突然提起。
见韩临沉默,上官阙停下了动作,等着他。
那玩意一停下来,在身体里便显得愈发清晰,韩临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轻声说:“子越。”
说出来,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念字,好亲密。
上官阙掰过韩临下巴,满意地亲了他一下。
往后韩临就维持着以往在床上的沉默,再撞都不出声。
从前那种疼是嵌进体内的,韩临不好意思表示出来,说一个男人这方面不行,怪伤人的。久了他就习惯了,被怎么样对待都是一样,有时候给惹急了才说一两句话。
韩临不给反应是老毛病了,说到底也是从前酿出来的苦果。再说,韩临都甘愿雌伏,再强求他从口齿中吐出点上官阙想听的,多少有些痴人说梦。
只有床代替韩临吱呀吱呀的呻吟,于上官阙,好歹有了些趣味。
结束后,韩临捂着被烫得发抽的小腹缩在床上喘。
上官阙探手轻覆过来:“还很难受?”
韩临微喘着说:“比前几次好多了。”
“以前会疼吗?”
“都不疼。”
这种灼烫不疼,是涨热,像腹腔熬融了一锅糖浆。偶尔烫得小腹抽搐痉挛,是叫人高兴的那种,这么久了,还是隐隐让韩临发毛。
韩临为这种高兴不大舒服,换口问:“什么时候修床。”
床给晃得久了,尽管上官阙劝说过,韩临仍是觉得响动声也越来越大。告诉了床上另一个人,他做的时候,只会偶尔捂上韩临的双耳。
韩临次次都要扫开上官阙的手,面色并不好看地说:“掩耳盗铃。”
韩临越不想去注意,就越觉得刺耳。同他师兄滚在床上,只觉得有时翻一下身,都觉得床在叫唤。
他还是害怕,害怕给红袖和别人知道这件事情。
“我忘了。你可以自己跟木工说。”
“我说了,他们还是没来。”
“那可能是他们也忘了。你记得催。”
韩临没再讲话了。
上官府的上官是上官阙的上官,上官阙不肯,他说话只能被人当耳旁风。
药汁味道还是有点怪,晌午睡醒,韩临刚坐起来,就觉得鼻前热腾腾的。
鼻血止住后,韩临鼻息不通地问上官阙:“你给我喝的是什么玩意?”
上官阙嘴唇轻勾,心想:你问迟了整整一年。
聪明人也算糊涂账,他没想到,这是因为一年前韩临什么都信他,现在韩临已经知道提防他。
上官阙拍拍他的脸颊,让他把脸搁到自己手里,手心托住他的下巴,给他擦下巴上的血:“补血调气。”
这次上官阙没骗他,的确是补血调阳气的药。
“得喝多久?”
上官阙抬高韩临的下巴,脸凑近到他眼前,拿手指轻轻蹭掉他唇上残存的血痂,笑着的鼻息撒得到处都是:“就算你想多喝,我也不能多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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