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谢景澜心中隐隐不安,他下意识攥紧袖口,道:“若他输了——”只是话还没说完,冯璞高昂着脑袋,几乎蔑视着看着褚云鹤。
声音冰如寒窖,一字一字道:“若你输了,我便要,屠 城。”
最后这两个字,让在场二人倒吸一口冷气。
冯璞深知谢桓秉性,贪生怕死之辈,自然不会去管建元百姓死活,所以无论屠城与否,都无法让他痛不欲生。
所以,他将这一场大棋设在褚云鹤身上,他就是要看他们怎么拯救苍生,要让他们承受自己当年的痛苦。
要让他们身边无人可在,要让他们肝肠寸断。
通体雪白的朱鹮从半空掠过,它高昂着头叫声嘶哑凄厉,似乎也在为这死去的人们哀悼。
冯璞抬头望了眼,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褚云鹤,道:“朱鹮来,除夕到。日子可真快啊,已然是除夕了。”
接着,他眯着眼睛继续道:“褚云鹤,除夕了,你的日子,还剩几天?”
他显然知道褚云鹤不久于人世,说这话时,还特意看了眼谢景澜。
接着,他道:“赌吗?”
话里话外都是威胁的意味,褚云鹤抿了抿唇,现下已然没有其他办法,能保住谢景澜是他最大心愿。
他神情严峻,眉头紧蹙,对着冯璞道:“赌。”
三人淌过尸身血海,冯璞最终在勤政殿门外停住了步子,他的表情怪异志极,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嘎吱”一声,他推开那扇门,大殿中 央的炉鼎还散着烟,风带起四边的紫金薄纱,遮挡住了一部分的残肢断臂。
空气中的血腥味一直未散去,褚云鹤下意识地抬起袖口抚了抚鼻尖,抬眼却见谢桓的尸身,他双腿盘坐着,身躯因尸僵而笔直,就好似活生生的人一般。
只是双目瞪圆,死不瞑目。
霎时,他也知晓冯璞为何要选此处。
他还未开口,冯璞便径直坐在谢桓尸身侧,他面上带笑,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
他从袖口掏出一样折叠的竹制棋盘,置于地面,他本想继续拿东西出来,只看了一眼地面的血迹,眉头一皱,将自己的衣摆随意扯下一块,再将两盒十分精美的黑白棋子置于布衣之上。
褚云鹤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没说话,刚想抬手,却被冯璞叫停。
他脸色十分奇怪,那是一种不符合他现下年纪的神色,有一种,与故人重逢之欣喜,又有一种知我非我的悲凉。
冯璞将自身袖口一层层往上卷,接着,自顾自执黑白棋子下在中间,且每每落下一子,他的神态都不同。
直到落下最后一子,黑棋。
冯璞突然抬头,一脸欣喜地望向对面,开口道:“谢桓,该你了,”
棋局错乱,黑白棋子之间并无半点联系,根本就连不起来,但若不从棋面上看。
步步紧逼,白子后必然跟着黑子,黑子像是要把白子笼罩起来。
殿外大雨不减,雷鸣电闪,狂风带起殿内薄纱,刮过冯璞的这一瞬间,褚云鹤似乎看到了什么。
那是弱冠之年温润如玉的冯璞,坐在对面,衣袂飘飘,双眸带笑,单手执黑棋下在谢桓白棋后,而对面的谢桓,黑发垂腰,单手撑在棋盘上,眉眼如水般温存,手指轻敲桌面,“啧”了一声,道了一句。
“胡闹。”
至此,褚云鹤突然明白了,冯璞,是在下一场不存在的棋局。
随后,他迟迟未抬手。
冯璞的笑容慢慢僵在脸上,他沉下脸来,问道:“你为什么不接着下了?”
褚云鹤没说话,他想,或许,取胜的关键,就在此处。
果然,冯璞直接抬手将盛着黑子的棋奁愤愤砸向棋盘,那经过岁月的竹制棋盘霎时被砸了个四分五裂。
冯璞几乎病态地掐住褚云鹤的双肩,不停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下了?”
“你说话啊!”
“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把我丢下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建元的皇帝?!”
褚云鹤沉吸一口气,直对着冯璞泛红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谢桓这名字,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只见冯璞双手一下没了力气,他睁着眼睛,缓缓摇着头,紧紧咬着下唇,好似有什么话不让说出来。
直到他下唇破溃流血,双眸不断流下血泪,他苦笑一声,无力地道出几个字来。
“是啊,我不是早就知道吗,我早就知道,所以是我害了南巫被灭族……”
但转眼,他又忽然像变了个人一般,奋力捶打自己的额角,嘶吼道:“不对!不对!不是我!是谢桓,是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就是建元的谢桓啊!”
褚云鹤抓住了这一点,他揪住冯璞的衣领,声音严峻道:“你知道,你从头到尾都知道,只是你不愿面对罢了,谢桓不爱你是真的,是你害了南巫全族亦是真的!”
话音刚落,冯璞骤然从腰间拔出一道匕首,直直往褚云鹤心口处扎下。
他大声嘶吼道:“谢桓,谢桓!去死吧,你去死吧!”
第97章 尘埃落定
电光闪过,利刃上映出冯璞那瞬时苍老的面容,看着这刀尖就快触及到心口,褚云鹤翻身侧过,只听“呲啦”一声,他背后薄衫划拉出一道口子,脊背上也显现出一条淡淡的血痕。
也就是此刻,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谢景澜抬手将腰间长剑扔给褚云鹤,他道:“接着!”
有些事,必须得做个了结。
冯璞见此,捂着脸笑个不停,他声音尖锐又细长,听着都觉得刺耳,他眉头微蹙,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对着褚云鹤道:“怎么,你还想杀我?”
褚云鹤捏着剑柄手指微微缩紧,他声音认真,脸色冷峻,道:“未尝不可。”
话音刚落,他便猛然刺向冯璞,只是不想这关键时刻,心脏顿然抽痛,拿着剑柄的手一松,却给了冯璞机会。
这时,褚云鹤突然感到身后涌来阵阵暖意,握剑的指尖被另一只大手包裹,谢景澜侧耳道:“别怕。”
冯璞侧身擦过剑刃,小臂处紧紧包裹的衣衫骤然四分五裂,显现而出的,是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容。
乍一眼,褚云鹤只觉得眼熟,但他恍惚的这一瞬间,冯璞便又抓住了机会,攥紧利刃的指节泛白,他再次猛然冲去。
谢景澜掌控着褚云鹤的手腕,微微侧身,再次挽剑刺去,二人身躯紧紧贴合,殿内的烛火随着夜风闪烁。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动作,让冯璞愣了神,他好似看见了当年的他与谢桓。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白梨树下,手中执剑挽花,春风吹过谢桓的垂发,他侧首小心翼翼地嗅了又嗅。
但也就在此刻,尖锐的长剑没入他心口半寸,气血上涌,他不受制地喷出几口鲜血,胸腔里的那颗深红色的花朵,散成了几瓣。
他感到头晕目眩,眼前不断出现从前的画面。
与谢桓在梨花树下舞剑。
与谢桓在紫竹林间品茗。
二人同眠一枕,他侧首小心翼翼地看着谢桓的睫毛,心中悸动,前所未有。
最终,他躺在谢桓僵硬的尸体上,动了动鼻尖,轻嗅着谢桓最后的气味,缓缓阖眼,沾血的唇齿相依。
“我还是……放不下……”
放不下仇恨,也放不下那份温存。
他胸前衣襟被剑气割得四分五裂,烛火照下,二人隐隐约约瞧见一张人脸,那不是用刀割的,密密麻麻的全是针眼。
那是冯璞日日夜夜用针扎刻画的人像,而这个人像,就是谢桓。
见此,褚云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双眉微蹙,声音隐隐溢出几分不解。
“他对陛下,究竟是恨,还是……”
谢景澜没抬眼,他沉吸一口气,声音又低又哑,道:“无解。”
当爱恨交织纠葛、是非界限不清时,此题无解。
骤然,殿外惊雷劈下,轰隆一声炸在一人身旁,他浑身湿透,额头处血印未干,五指攥紧剑柄拖拽至殿外。
谢昭一改往日得体端委,一身淡青色衣袍尾端已被踩得破烂,整张脸尽是污泥,他抬手将头顶歪七扭八的金冠扔在地上,长发披散至腰间。
他声音喑哑,双眼充 血,对着殿内大喊道:“谢景澜,你出来!”
殿内,褚云鹤疑惑地看了谢景澜一眼,他没说话,只是眼眉微皱,微微攥紧了手中长剑,跨步开了殿门。
当他见到这副落魄模样的谢昭,也只是微微一怔,但随即,他便知晓谢昭要做什么。
殿外小雨不停,空气湿冷更甚,夜风吹过二人之间,他们几乎异口同声道出一句话。
“要与我做个了结?”
“我要同你做个了结!”
话音刚落,褚云鹤心中一颤,手指紧紧扒着门框,刚想说些什么,只是毒已逼入心肺,他抽疼得说不出话,手没扶稳,一下子磕在桌角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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