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从苏信昭刚刚的言语间咂么出不易察觉的茶味,还和了点醋。
“什么‘故人没了我难受’?刚才你就在问她的事……吃醋?真喜欢我?”
将军特别会战略性转移重点。他骨子里是不想让小十来岁的人给他解心宽,更不想把家里的破事掰扯给对方听。
苏信昭果然一愣。
他幻想过无数次,有朝一日能和楚霜互通心意,现在对方直言问了,偏成了猝不及防的惊吓。
苏信昭能觉出楚霜对他照顾有加,却不曾察觉对方对他有丁点喜欢,在他看来,楚霜现在不是吃错药了,就是喝多了说胡话呢。
楚霜看他不说话,眯了眯眼睛。
苏信昭只是看着他,眼仁像一汪清净又深邃的泉,把他的身影映在其中,柔和了他平日的凛冽。
古人说心明眼亮,楚霜深信不疑,有这样一双清透眼睛的人不可能满心嗔恶。
他觉得这双眼睛好看,或许是醉得厉害,他歪着头看还不够,居然忍不住轻轻抚在苏信昭鬓角上,力道轻得像是捧着。他伤了右手,为了防止撕裂戴着固定器。质地略硬的掌套被牵引绳带上劲,让楚霜的拇指只能以一种近乎放松的状态张开着。
这样的弧度,正好能拢住苏信昭半边脸颊。
他拇指极轻地掠过苏信昭的眼睛,与他满布薄茧的指腹相比,对方皮肤微凉、细腻。动作没有攻击性,依旧让年轻人脖子后面一层细小的绒毛悄悄起立站岗。
太温情了。
苏信昭难以置信地看楚霜,看到一个包容满含的笑。
将军眉眼弯弯,眼睛有几分朦胧不聚焦,比平时柔软太多,看得苏信昭咽了咽。
“怎么不说话?刚才抱我的时候你没这么腼腆的。”楚霜的声音很轻,嗓子有点沙,在极静的空间里缥缈得不真实。
他怀揣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恶劣,想把臭小子吓跑了事——跟我斗这种闷子,小屁孩你玩得起么?
小屁孩进门之前,设想过千万种安慰对方的方法,现在脑袋只剩一片空白。他的算计被对方一个动作扫干净。那人只像掸掸桌上的浮灰,就轻易在他心底搅起气旋,眨眼的功夫,如飓风冲天。
他克制着自己,还给对方一个甜笑,然后微微转动脸颊,像猫儿在安全的掌心里亲昵。
——烟味、药味、合着极淡的血腥气,变成了猫薄荷,让他沉醉地合上眼,捉住楚霜手腕,在他指根处吻下去。
柔软温润,一碰即离。
楚霜眼睛里闪过一道难以置信的光。他皱眉看苏信昭,可年轻人的视点落在他手上,落在他松散的领口,又或烫在他胸前,只是不与他对视。
楚霜突然抓了苏信昭的手,展开对方五指顺进指缝,交握着。他推着小苏往后退,直到抵了对方在墙上。
苏信昭挂着他有伤,顺从地任由,终于抬眼看他。
楚霜倏然贴近,太近了。气息落在苏信昭嘴唇上,吹出微微的痒。
“我醉了,你也醉了?”楚霜看着那双映着他影子的眼睛,问得压迫。
苏信昭张了张嘴。
还没说什么,让他魂牵梦绕的精致五官就在眼前放大到极致——
楚霜吻了他。
吻不霸道,极致缠绵,在苏信昭上唇反复撕磨。
苏信昭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难以把吻他的人和常日里冷静的指令长形象统一。吻太温柔,敲碎了他心中的硬壳。从未昭示的脆弱被楚霜一击即中,化作一颗泪,顺着眼角淌下来。他想偷偷抹去,但他一动不敢动,他任对方引领、被对方探索,生怕吓跑了旖旎。
楚霜送他的个人终端非常高级,那东西在这一刻蹦起来裹乱,“嗡嗡嗡”震个没完,提示他心率、血压不正常地冲高。
末那识在他脑袋里闹腾,询问是否需要意识点链接、提供帮助。
将军一个吻,吻出了某人不为人知的兵荒马乱。
苏信昭终于强自镇定下来,抬手去搂住楚霜的腰,腰那么薄,让他想替代机械骨骼给予支撑和保护。
他在心里深沉地喊了一声“小霜”,顺着对方的脊梁一路往上攀,跋山涉水路过寸寸关节、摩挲过肩胛,擎到对方的后枕骨。
克制终于崩了。
他想把对方揉进怀里,禁锢起来、吻个遍。
可这反客为主的疯狂尚没来及实现,楚霜已经先下手为强,左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他眼角那道不争气的泪痕终于无所遁形,沾湿了楚霜的指尖。
吻一下停了。
楚霜退开分毫,看怀里的人。
咫尺间,他看见苏信昭泪眼婆娑,大惊失色:“对不起,我……”
他检讨自己行事冲动。恶劣的小心思被惊得悉数落荒。
苏信昭也呆了。他在心里破口大骂自己没出息,一把拉住他:“不用对不起,是我乐意的,只要你能好受些,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哥,我喜欢你。”
……
彼此沉默。
然后,楚霜脸色更难看了。
苏信昭瞬间品出自己的话里带着“不情愿”的歧义,他心里咆哮:死嘴,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而且这时候你喊他“哥”干什么!?
“我……你别拿我当弟弟……哎呀,也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像怎么解释都很怪。
楚霜苦笑了下:“是我混账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我醒了酒给你赔不是。”然后,他转身进卫生间,片刻有淋浴声传出来。
楚霜把水温调得低,从头淋到脚。
他甚至想扇自己俩耳光:没出息的东西,谁给你不痛快你找谁去,跟人家小孩耍什么无赖?
他越发觉得对不起小苏,先是在心里偷偷拿对方当弟弟的替代,后来居然对人家下手了……
更要命的是,他自己身体的反应很诚实,堪称无耻。
怎么稀里糊涂就亲上去了呢?楚霜合着眼,可眼前依然是苏信昭的眼睛,比任何星辰都晶莹,晕染着柔和的光。
啧。
酒色迷心。
药没办法不用;
酒是不能喝了,必须得戒了。
明天还得好好给人家赔礼道歉……
他冲了二十多分钟冷水,直到酒意、燥意、焦虑都淡了,才裹着浴袍出卫生间。
出门吓一跳——苏信昭居然没走。那小子佛像似的端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看着浴室门。看他出来居然还笑了,露出小酒窝。
小苏是好不容易调整好自己的。
他在楚霜进卫生间后发了好一会儿呆。他心里的高兴、失落、不甘揉成一团。被对方搅和起来的生理反应让他也想去冲冷水。但地利被对方抢占了。他只得依靠帮“他哥”收拾酒杯、烟缸分心。
桌面被他收拾得干净整洁。然后,他打定了主意死尸不离寸地。
他不能让对方误会他不情愿。
他是实在没想到今天的关系突飞猛进。他在脑子发懵中突然想明白一件重要的事,楚霜能亲他至少在生理上是不排斥他的。
于是,他的心情过山车似的一路拔高,他下定决心,楚霜一出来,他就扑过去、抱住他,认认真真跟他说喜欢;可后一刻,他想起身在星联的母亲。
——然后呢?能把一切都告诉他吗?
这是一场豪赌,赌输了一无所有,苏信昭站在制高点,不敢往下看。
“你怎么还在这?”楚霜先开口,垂眼看自己浴袍松散、都要露腹肌了,下意识想拢。可那样过于露怯,他遂放任地想——皮囊而已,扭捏什么。
与此同时,他脑子里划过好几个念头:
等我出来兴师问罪?
意犹未尽?
总不能是再哭一包吧?
苏信昭站起来了,向楚霜走过去,随意抬手,想摸摸他头发。
楚霜下意识要躲,可想起刚刚那出,刚亲完就不让碰了似乎太渣男。
所以苏信昭得偿所愿抚到了他的头发,见他头发已经烘干,温声说话:“我是想告诉你不用道歉,是我先招惹你的。刚刚没跟你说晚安,也没告诉你明天早上有你喜欢的馄饨。好好睡一觉。”
然后他在楚霜的满脸震惊中、翩翩然绅士一样转身出屋,轻轻把门带上了。
对方过于大度,态度急转弯,让楚霜懵了。
但这也让他松一口气。
他上床靠着,脑袋里无限闪回那个吻。起初他以为苏信昭是委屈,是被唐突而不敢反抗,现在思来想去那小子说得没错,分明是臭小子先招惹他的。然后,他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臭小子拧巴个什么劲。
他真的喜欢我么?我有什么好的……
楚霜无奈地想。
而他终归不是满脑子谈情说爱的人,沉重的心思被小苏闹一出,缓和不少。他把注意力放回当下的困境上——楚浊是做错了,可他不能任由脏水恣意泼过来。
想到这,他待不住了,换衣服出门。踏出房门的瞬间放轻了步子:很晚了,小苏或许歇了,不要吵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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