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泽伸手抚平了他的眉心。
沉默片刻,又用手掌盖住了那双紧闭的眼睛。
他倾身向前,触碰到那一抹酸苦的源头。
奇怪的是,他竟然从中尝出了异样的甜。
在一种醇厚而香甜的蜜意,一种温软而滑腻的感觉之中,他只觉得自己向着深渊坠去,又朝着九天升去,像东山一样被天火烧成了一片废墟。
只有心砰砰狂跳。
他无比虔诚地吻着。
……
遥遥的树下响起了一声鸟鸣。
常泽猛然起身。
这是在干什么?是酒让他疯了,还是他自己疯了?
手中的木雕格外硌手,仿佛一块扔不了又拿不出来的烫手山芋,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而那张沉睡的脸依然优美而沉静,仿佛并不知道他所犯下的罪。
常泽不敢再看,落荒而逃。
……
万里之外的虚空,厚厚的云层再度聚起,雷暴若隐若现。
“咳——”
折丹猛然起身,鲜血从嘴角溢出,双眼之中隐隐有风暴汇聚。
他用手背抹掉了血迹,抓起不知何时出现在手边的木雕,消失在了树梢上。
东山之巅。
黑夜之中的第一道曙光初现,昡曜睁开了金灿灿的眼睛,金乌在天际现出巨大的原身。
待赤红的太阳彻底升入半空之中,昡曜才从天边退了下来,这一退,便看到崖边有一道不知坐了多久的身影。
昡曜:“我盼着你来,又希望你不要来。”
折丹伸出手,掌心的木雕浮现:“抱歉。”
昡曜苦笑一声,“谈何抱歉,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不甘心罢了。如果连问都不曾问过,这一生也太过无趣。”
他把木雕接了过来,用袖子擦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身后。
折丹:“还刻吗?”
昡曜:“既然已知道结果,当然不必再走一遍过程。我的疑问有答案了,你呢,又是为什么还在这里盘桓?”
折丹一转头,“你赶快走”的表情已经写在了昡曜的脸上。他叹了一口气,“第一桩事,我不能说。”
昡曜点头。
折丹继续道:“第二桩事,我也不能说。”
昡曜暴怒:“你滚吧。”
“不”折丹道,“还有第三桩事,你可曾见过一面镜子?”
昡曜飞快道:“没见过。”
“……”
半晌之后,昡曜才道:“你不一样了。除开天意,以前你可没什么不能说的。”
折丹抬头望天,眼神中浮现出了一层迷惘的薄雾:“是吗?我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我做得是对是错……”
昡曜:“凭心而行,何来对错。”
折丹幽幽叹气:“你可曾有看不清自己的心的时候?”
昡曜报复似的笑了一声,“我有过,却没想到你也会有。既然如此,不如一起来刻木雕吧。”
折丹没有理他。
昡曜:“你犹豫时,就是想做。”
折丹闭上了眼,“你的假酒,再给我一壶。”
作者有话说:
好心疼,舍不得虐他们呜呜。
第18章 洪水
然而,此时的常泽已经离开了衡天山。
他近乎无头苍蝇似的随处乱飞,不知过了多久,才在一处小河边停下。
依稀有几户人家沿河而居。日出之时,陶大娘外出淘米,正在河边蹲下,把木瓢伸入水里,一个抬头,猛然就看到了晨光之中的人影。
“我的老天爷,他就那么坐在那里,”陶大娘用洗衣槌指了指远处凸起的大石头,“跟个影子似的,吓我一跳,总疑心我见鬼了。”
“怕什么,那人长那么好看,怎么看都更像那传说里的神仙!”旁边的王三姐嘻嘻一笑,洗衣槌猛地一砸进水里,溅起了半人高的水花。
陶大娘很快洗完了衣服,抱着木盆回家了。
嘎吱一声,门开了,昏黄的屋内有了一片亮光。
“是娘回来了吗?”
“是呢。”陶大娘答着,放下了木盆,把小女孩从榻上抱了下来,跨过门槛,放在了小院里的木桩凳上。女孩笑了笑,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找不到焦点,双腿无力地耷拉着,仿佛两条挂在身上的藤蔓。
陶大娘把女孩上身的粗布短衣往下拉了拉,随即拉开门出去了,“渴不渴,娘给你倒水喝。”
女孩撑起两只细瘦的胳膊,奋力往左侧挪了一点,好让整个身体放在小木桩的正中央。
不一会,陶大娘端着一瓢水回来了。
小鱼儿接过水来,轻轻啜了一口,又伸手指了指房顶。
陶大娘犹豫起来,把小鱼儿伸出的那根手指缩了回去,轻声道:“咱不和陌生人说话。”
小鱼儿摇摇头,反手握住了陶大娘粗粝的手掌,仰头朝着房顶道:“喂,你要喝水吗?”
没有回声。
陶大娘拿走了水瓢,又把衣服一件件从木盆里拿出来,抖三抖,搭在两棵树之间的长绳上。皂角的清香混合着梨子的甜气幽幽浮动,小鱼儿慢慢伸出了手,摸到了身侧的石桌,又摸到了石桌上散发着香气的梨子。
梨子大过了她的手。差一点,就差一点了,她奋力向前探去,将整个身体的力量压在了手上。
嘭!
石桌突然倒下,她也猝不及防向前倒去——
“鱼儿!”陶大娘被声音惊动,猛然回头。
一道清风小鱼儿的双臂之下穿过,眨眼功夫,她又稳稳地坐在了木桩上。
倒下的石桌及其下的石块都恢复了原样。
小鱼儿慌慌张张地伸出手——
摸到了那个梨子,和另外一只手。
对方把梨子交到了她手中。
陶大娘惊在了原地。
小鱼儿也抬头,用一双空洞的眼睛看向虚空:“你是神仙吗?”
对方——常泽没有回答,转身便走。
他的脚步没有落在地上,小鱼儿却忽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忙道:“等一等!”
陶大娘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已经搬来了一个木头做的凉椅,“神仙请坐。”
小鱼儿把手中的梨子递了出来:“你不喝水,吃个梨子吧,娘种的,很甜。”
常泽默默站了半晌。
陶大娘转身继续晾衣服,晾完了,又朝着屋内走去。
那只拿着梨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
常泽终于伸手接过了那个不及拳头大的青梨,放在口中尝了尝,清甜中带着一丝微微的涩。
小鱼儿满怀期待:“怎么样?”
常泽点头:“很甜。”
小鱼儿笑起来,叫道:“哥哥。”
她用手指了指前方,示意他在凉椅上坐下。可惜她看不见方位,不知道凉椅在另一侧。
常泽没坐:“眼睛和腿怎么了?”
笑容从她脸上消失了,声音也变得很小:“眼睛是天生的,腿,小时候河里涨水,我去河边找娘,被树砸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仿佛疼痛能够通过语言延伸出来。
常泽想起那一条小河,清澈而湍急。他为河的奔涌而停留,也有人为河的野性而痛苦。
如果没有遇见师父,他也是这样痛苦着,不知会死在哪一个草丛里。
他不知道自己离开是为了什么,或者只是单纯地不知该如何面对。
小鱼儿每说一句话就要停顿一会,“我的腿坏了,不痛,可是娘很痛。”
她把手放在了自己心口。
陶大娘从屋子里端出来两个陶土盘子,盘子里放着看不出形状的大饼,还有个小碗放着某种不知名的绿叶菜。
小鱼儿迅速收起了伤心的表情,深深地吸了一口大饼冒出的热气:“好香啊。”
陶大娘撕下一块饼,递给了常泽:“神仙也吃点吧,这饼看起来卖相不好,味道却是不错的。”
小鱼儿也笑着附和:“娘的手艺最好了。”
常泽摇头:“我不需要吃东西。”
小鱼儿忙道:“我饿,我想吃。”
她三两口把饼咽了,又准确地抓起水瓢喝了起来。
常泽没有再回屋顶,坐在院中看着母女二人。
陶大娘吃完了午饭,又拜了拜屋内的神像,才带着家伙什出门了。
常泽在这里停了下来。
陶大娘有很多活要做,没有功夫对他顶礼膜拜;小姑娘行动不便,毫不客气地使唤他拿东西,还总是有许多疑问。
“哥哥,你从哪里来?你是神仙吗?你会飞吗?”
常泽挑着回答:“我从远方来。不是。”
他始终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孤独漂泊着的流浪儿。
小鱼儿:“你能看到晚霞吗?晚霞是什么颜色?梨子是什么颜色?你有家人吗?你的家人不来找你吗?”
常泽:“今天没有晚霞。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小鱼儿:“你和你的家人吵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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