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方惠输送的灵气起了作用,白露脸色渐渐好转,有了几分血色。
方惠扶着她进了屋内,迟雾言也想跟进去,却被常泽叫住了。
常泽有些奇异地看着她:“昨晚那么大动静,你睡着了?”
迟雾言没好气道:“大晚上的不睡觉还能干什么?”
这处地方古怪异常,她还能安然高卧,常泽从心底里感到佩服。她一路走来都表现得像一个身单力薄甚至有些单纯的凡人女孩,常泽却忘不了她那诡异的改变人记忆的能力。奇异的是,在这一路中,他们早已在无形之中解除了防备,几乎把她当成了同路之人。
迟雾言左右看了一圈,胡乱说道:“我说两尊大神,要不我们再去镇子里转转,或许能找到那个什么祭司?”
左右也无别的办法,常泽也就同意了,三人又一次走在了空荡荡的道路上。同样的紧闭的房屋,同样空空嚎叫的黄狗,一切都几乎与前一天一模一样。
常泽忽然想起来折丹那个古怪的问题,“冰夷不通阵法吗?”
折丹摇摇头,“神灵由天地灵气化生,在能力和职责范畴上也有所偏好,如日神和月神掌管日月运行,这便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此外,日神又能洞察万物因果,月神则守护新生的婴孩,这便是他们自诞生时就选择的天纵之能。”
越过重重记忆,常泽想起了昡曜和瑕清,而思路又一拐再拐到了眼前人的身上,若有所思道:“那么,你当初选择了什么呢?”
他大约能知道,折丹的职责在于守护天地间草木枯荣,而对于他的选择的那项能力却猜不透。
折丹轻笑,如同春风拂面,“想知道吗?”
寂静无人的街道和不友善的镇民还有身边东看西看的迟雾言都被他一同抛之脑后,眼前就只剩下了这一个人,常泽垫脚向前,在他耳边压着嗓子说:“我想知道的可多了。”
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如同砂纸一般从耳膜上磨过,尾音犹且带着丝丝颤动,久久不散。折丹幽绿的瞳孔聚焦,近乎有些尖锐地盯着他。
常泽不怀好意地一笑,往后一退,,两人瞬间拉开了距离。
迟雾言自从白露的住处出来后一直蔫头耷脑,与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此时却恰逢其时地开口了:“那个,还有别的什么神吗?”
折丹耐心道,“山神阳奭能够不费吹灰之力搬山填海,火神执明能仿造出世间万物,风神斐罗朝游北海暮至苍梧,还有无数的神兽,应龙、凤凰、麒麟、白鹿、玄武、青鸟、金乌、重明鸟、毕方、饕餮、梼杌……”
“还有呢,继续继续。”迟雾言催促道。
常泽顺嘴接道:“西边还有小人国,那里的人还没你高呢。最东方是一片大海,海上有很多岛,有的岛屿上住着人,刀耕火种,有的岛上栖息着数不清的沙鸥。海里还有一种名为鲲的大鱼,鲲跃出水面将化为大鹏鸟,翅膀一扇就能刮起飓风。”
迟雾言听得入神,折丹脸上的笑意却不知不觉消散了。
曾经在衡天山为小故事沉醉的小孩,在万年风霜里也一个人走遍四方,能够笑着给别人讲故事了。这一刻,他才真正认清,从前的小徒弟已经长成了人,不再需要他哄着劝着。
他曾以为常泽已死,自己只能守着他的遗体,却没想到他的魂魄竟然能从身体内剥离,自由地在外行走,这几乎算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异数。同样没有说出口的,还有长期以来的担忧。常泽是众神之中的异类,不是天生地养,一出生几乎没有任何能力,被他换了神血之后才蜕化为神体,而又没有指责所限和天赋技能,那一手诡秘莫测的白光更叫任何人都说不出来历。
或者说,正因为他本就是神躯,才能承载神灵之血,获得神灵之力。
在时间的隔离之外,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条秘密化作的鸿沟,谁也不愿意率先迈步。
折丹眼神似淡似远地落在常泽身上,开口将不着边际的谈话扯回了正题:“我所知道的河神叫做冰夷。”
迟雾言迟疑道:“可是方惠说的河神叫做冯夷,难道是时间太久人们把神的名字记错了?”
常泽收拢了思绪:“那要看河洛神族究竟是什么来历了。冰夷没有留下任何血脉?”
折丹摇头否定:“从未听说。迟姑娘,你对河洛神族了解多少?”
迟雾言一摊双手:“完全不了解啊,我确实是过目不忘,但奈何这世间各族对自己的来历都严防死守,河洛神族更是其中最神秘的,我连他们的位置在哪都不知道呢,想了解也没办法呀。”
常泽:“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迟雾言也不拌嘴了,道:“反正你们的都是要去看洛河神书的,到时候带上我。”
常泽笃定道:“那当然,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河洛神族非去不可。”
折丹无情地打断了他们对未来的设想,“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一路走来你们可发现了什么异样?”
迟雾言一个劲摇头。
常泽:“没有异样,本就是最大的异样。这里的人难道不吃不喝吗?为什么这个镇子里没有一丝生活痕迹。我看,不如打开看看。”
就在折丹尚未反应过来,常泽已经一掌轰开了最近一户的大门。
常泽率先走了进去,只见门后是一个小院,其中摆放的东西几乎与白露的院子别无二致,不同的是院子里还有着一口小小的井,井水清澈透亮,唯有底部堆积着一层看不出厚度的红砂。
屋内的四方桌上还放着一把粗劣的茶壶,折丹揭开茶壶盖子看了看,只见其中茶叶色泽鲜润,隐隐有清香传来。
折丹:“有人刚走。”
常泽:“有人住这。”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叠在一起,反倒有些模糊。
折丹捻了两片浸润了水的茶叶在指尖揉搓,茶水向下滴落在地面的尘土中:“或者说,不是一个人。”
常泽也走了进来,只见桌边还放着一个几乎有半人高的巨大木桶,“我与你想法一样。这水井下有弯曲,不知通向哪里。”
折丹出来一看,井底横生的青苔下藏着一个不甚明显的转弯,只有在这个特定的侧面才能看见。
常泽:“谁下去?”
迟雾言退开几步:“我我我不去,这都能淹死我了。”
折丹:“还有一个谁也不用下去的办法。”
常泽笑了起来:“等的就是这个办法。”
折丹右手向下一按,藤蔓自他身后伸出,贴着井壁一路向下钻,在洞口处拐了个弯,向着内里探去。
三人全神贯注地盯着井底。
不知过了多久,折丹眉头皱起,道:“这井直通赤水河,范围太大,找不见人。”
他抬手把藤蔓收了回来,藤蔓之上已经染了一层赤红的细砂。
常泽奇道:“那得是什么人能从这里游到河中?”
迟雾言:“鱼?”
折丹神色淡淡道:“这个东西大约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人了,但很明显他还保留着人的意识。”
沁人心脾的茶香从他的指尖散发出来,无形中印证着他的判断。
井中搜寻无果,他们又把这几间屋子从里到外观察了一遍,却再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了。
从院子里出来时,已然又是一个黄昏。常泽:“从前没觉得白昼这么短,眨眼就过了。”
不远处,有人打开了窗户,又关上了窗户,镇口黄狗又开始狂吠。
第24章 祭司
今夜无月,墨色沉沉,浓重的黑暗灌满了空无一人的院落,显出几分阴森和鬼魅。
院墙下,井水咕噜出了两串泡泡,从井底一路上升到水面,又悄无声息地在水面破碎。
一颗漆黑的头从井中冒了出来,随后是上身、手臂,一具完整的人形从井口爬了出来。他的身体上覆盖着一层青黑的水藻,仿佛披上了一件天然的夜行衣。他爬出了井口,改为直立,双脚却好似无法弯曲,只能一跳一跳地向着前蹦去,这动作本应很沉重,此刻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水藻从头至脚把他遮得严严实实,就像黑夜之中的一道影子,穿过了小院,越过了门槛,潜进了屋内。一双泛青的手从海藻中伸了出来,拿起了茶壶,将其中的茶水直直灌进喉咙,饮完之后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他仍然觉得饥渴,又提着茶壶跳到了井水边上,把半个身体探入井中打水。
井中水面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荡,泛出了粼粼的波光。他有些出神,仿佛许久没有看见光了。
对了。
赤水镇的夜晚没有灯火,又哪里来的波光?
他动作一停,忽然感到后腰上压了一根手指,毫不费力地止住了他想要起身的动作,将他的半个身体活生生卡在了井口之中。
“会说话吗?”
好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忽然想要流泪,不知多久了,早已没有人和他说过话了。他的舌头在口腔里卷了卷,呜呜地发出两声古怪叫声,这才找准了位置。他压着声音答道:“我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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