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对她诉说过对宗门的留恋,说起一些师兄弟们。
可惜“小师妹”从不回应他。
但有人听着,总比他独自吞咽消化更好。
可是,就在大凤凰寺化为尘埃的瞬间,他脑海中有一根弦啪一声崩断了。
他的脸埋在雪中,呼出的热气让雪粒化作了水珠,带着不堪回首的惨痛记忆打湿了他的脸庞和鬓发。
一夜之间,他的宗门消失,兄弟离散。
乃至于……他被迫多了一个小师妹,却没有人告诉他。
他不想再继续往前了。
常泽听着他越来越淡的呼吸声,忽然意识到,他们有些过于信任迟雾言了,从未设想过她的力量会失效,更从未想过,被催眠的人也会有醒来的那一天,而他的无所作为都变成了一种纵容。
常泽道:“延真,算起来,我们认识很久了。”
巫延真躺在地上不言语。
而另一道人影却猛然坐了起来。
她双眼骨碌一转,没有焦点的眼睛看向常泽与折丹的背后,用平得不似真人的语调说:“是谁。”
折丹猝然转身,无数青色的藤蔓从雪被下长出,向着四周飞速攀爬。
常泽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迟雾言面无表情,仍旧盯着他们之间的空隙。
四周风声细细,似乎捎来了一道不明显的呼吸。
藤蔓停止了动作,开始在空中团团卷起来,而后又无声无息地伏在雪地上。
灌木沙沙作响,其后转出了一个衣衫破烂的人,他身形佝偻,倚着一个半人高的东西一步步向前挪动着,乱糟糟的发丝几乎挡住了他的脸。
巫延真猛然从地上坐了起来,几乎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大喊道:
“聆微!”
蹒跚向前的人抬起头,手中剑鞘哐啷坠地,眼中泛着晶莹的泪花。
自丰沮玉门一别,至今不过一年,贺聆微身上的开朗和热情却仿佛都凝成了冰渣子,只有道不尽的凄凉。
他被巫延真压着摔在了雪中。
巫延真痛哭出声:
“……你发生了什么?”
贺聆微推了好几次推不开他,索性在雪地中坐着,说:“度厄山,没了。”
巫延真愕然。
他猛地调转方向,对着常泽与折丹吼道:“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还要害多少人?!”
他一抹泪水,手忙脚乱地抓起了贺聆微的胳膊,颤抖的手指搭上了他的手腕。
贺聆微抽出了手,眼神越过了痛哭流涕的人,在常泽与折丹之间逡巡打转。
常泽走到他面前,弯下腰,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两样眼泪从贺聆微的脸上流下,他说:“一夜之间,度厄山没有了,我的师父、师叔、师兄弟,都不存在了。”
他双眼通红,泛着绝望的红光。
巫延真猛然推开了他,在雪中连连转圈,又哭又骂。仰天吼道:“是你,是你们,我的家没有了,我们的家都没有了!”
贺聆微依然执着地看着眼前的常泽,常泽脸上没有蒙着白布,双眼几乎只是一条线,唯有睫毛长而密,颤动之间仿若蝶翼振动。
好像在说话。
常泽是没有眼神的,他却觉得自己被他注视着。
常泽说:“然后呢。”
“然后……”贺聆微情不自禁的继续说道:“山中有一座被藤蔓覆盖的山神石像,石像说话了,让我来桐林找你,常泽神君。”
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常泽却忽然听懂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山神,阳奭。
可是山神长什么样子,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山神大人说,去广莫之野。”贺聆微补全了后半句话。
常泽如遭雷击,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小腿忽然传来了一阵发酸的麻木。
下一刻他已经被人抬着胳膊站了起来,小腿处的筋仿佛翻了过去,他一时间不能动作,只得靠着折丹站着。
贺聆微也站了起来,“广莫之野是什么?发生了什么?与我度厄山有什么关系?”
他一步步逼问着,身后身后剑光越来越亮。
“众神之后,有厥芜之神。”
一旁呆滞已久的迟雾言忽然开口。
贺聆微眼光大亮,扑了上来:“厥芜!你是山神预兆中的厥芜神君!”
他的手没有碰到常泽的衣摆,已经先被折丹挡了下来。
攀爬的藤蔓缠绕着贺聆微的四肢,将他向后一拉,恰巧倒在了一脸颓靡的巫延真身上。
厥芜,厥芜,常泽咀嚼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分外陌生,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折丹:“厥芜是谁?我是厥芜吗?”
折丹问道:“广莫之野,发生了什么?”
常泽一滞:“我好像忘记了。”
不对,怎么可能忘记,那是噩梦中的噩梦。
可是他还能清晰地想起那种天塌地陷的恐惧和意外,恍若身体中潜藏已久的病痛又在这一刻卷土重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可偏偏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广莫之野,广莫之野……”
贺聆微爬了起来,满怀期待地仰望着他。
巫延真好似才清醒过来,也随着贺聆微的动作一齐看向常泽。
在一片注视之中,常泽想了想,又想了想,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他只得直言:“我真的不记得了。”
贺聆微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
折丹皱紧了眉头,藤蔓一卷,把迟雾言拉了过来。
饶是他再自信,此刻也疑窦丛生。从前他试探着问过常泽广莫之野的情况,都被常泽两三句糊弄了过去,他一度以为那是他不愿提起的梦魇,于是也就轻轻地揭过了。
如今看来,好像不只是梦魇。
山神宴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常泽为何大开杀戒……或者说,那个大开杀戒的人真的是常泽吗?
思索之中,他听见了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迟雾言被藤蔓带了过来,一双空洞的眼睛恰对上了巫延真的如梦初醒般的困惑。
折丹问她:“广莫之野发生了什么?”
迟雾言侧着脸抬头看他,褪去了活灵活现的神气,她身上的稚嫩之色一扫而空,无波无澜宛如一口枯井。
她一字一顿道:“衡天神君血洗广莫之野,诛杀众神,陷天地于不义,陷万物于水火。”
她刚说完,身体突然被雷劈似的颤抖了一下。
“广莫之野众神齐聚看到了世间第一本书书上说衡天神君血洗广莫之野诛杀众神陷天地于不义陷万物于水火。。”
这一次她的话说得飞快,几乎让人难以辨别。
常泽忽然开口:“书上说的是真的吗?”
迟雾言:“假的。”
“那本书叫做什么?”
这一次迟雾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脸上露出了一片痛苦迷惘,好似这个问题让她陷入了纠结和混沌。
巫延真指着迟雾言说:“她是谁?”
折丹:“她是人神共居的九洲,是我们所处的世界,是有形的史书。”
“史书?”
折丹:“无字天书,洛河神书。”
常泽的手指颤抖起来,难怪他们在河洛神族没有见到所谓的洛河神书,原来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
常泽猛然抓住了折丹的手:“要去广莫之野。”
广莫之野,他们无数次听人提到过的地方,但不知为何,常泽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略过了这个地方。
这一次,广莫之野不得不去。
折丹伸手掸去他肩上的积雪,道:“我陪你一起。”
常泽拉着他转身欲走,身后缓缓浮现出了一道光芒涌动的灵力之门。
在踏入大门之前,常泽回头留下了一句话:
“有很多事我暂时无法给出答案,这一路多亏了你们的帮助,留在这里吧,不要往前了。”
他与折丹抬脚埋入了门中,迟雾言呆呆地跟了上去。
那是一道变幻莫测的门,其中仿佛有一整个世界。
巫延真瘫坐在地上,看着他们离开。
作者有话说:
又来晚了(鞠躬)
明天细修
第54章 在野
万年时光,世殊时异,沧海桑田,唯有广莫之野一切如故,与他们印象中的当年景象如出一辙。
地面的草皮消失殆尽,露出了被神灵仙妖之血染成了黑褐色的土地。
白花花的骸骨、头颅半埋在土里,宛如褪色了的苍白森林。大战之后残留的灵力至今未散,纵横肆虐,光秃秃的平野刮着□□西荡的阴风。
除此之外无一活物。
半空之中撕裂了一道狭长的缺口,两道人影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裂缝悄然合拢,阴风悄然绕开了他们,在二人身边形成了一片巍然不动的虚空。
“啊啊啊——”
迟雾言却忽然疯狂地尖叫起来,抱着头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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