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泽抓住了她的胳膊,她甩着手疯狂挣扎,发出凄厉的尖啸声,常泽几乎要抓不住她,而折丹几乎微不可闻地晃了晃。
“冷静点!”常泽厉喝一声。
迟雾言怔了怔,眼珠胡乱转着,被阴风一吹又剧烈地摆动起来,几乎如同一条待宰的鱼。
她力气大得摆脱了常泽的钳制,在地面上缩成了一团。
折丹微微上前将她挡在了身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戒备和敌意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常泽一愣,自苏醒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折丹收了一直以来的倦怠和懒散,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凛然之姿。
迟雾言痛苦地叫了一声,低低地咆哮着。常泽的意识忽然被打断,越发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着灵力,意识却穿过折丹的背影,凝聚到了虚空之中。
阴风倏尔被击得粉碎,消散于无形之中,然空中压力倍增,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折丹摊开手掌,空落落地抓了抓,却徒劳地握住了虚无。他如有所感,抬起了头。
上方是朱砂般厚重凝滞的云,他听到了一道沉稳而有力的声音:
“好久不见。”
迟雾言停止了挣扎,忽然不动了。
一个身披黑袍的中年人正向着他们一步步走来。
黑袍宽而大,尽数遮住了他的身躯,却恰恰将他的面孔毫无保留地露在外面。
一个面容方正普通得让人眨眼即忘的脸,眉梢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堆叠,赫然彰显着岁月的磋磨与风霜。
他的实际年纪比这张脸更老,也可以说更年轻。
因为很多年之前他就已经是这幅相貌了。
中年人眉眼微弯,眼中流露出一丝善意,似乎正与阔别已久的朋友重逢:“好久不见,二位神君。”
“巫咸大祭司。”折丹眯了眯眼睛,笃定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常泽收了灵力,扬起声音道:“你就是巫咸?”
巫咸停住了脚步,向他们拱手行了一个古礼。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一触即发,他们仿佛只是老朋友,一见面便有无数的旧事要叙述。
然而折丹依然挡着身后的人,眼神紧紧盯着巫咸。他没有说什么,却放任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敌意。
“上一次见面在基本之地,你求我相助。”巫咸遗憾地叹气,双眼在二人身上打转,仿佛在越过他们看向过去。
“天地之间的大祭司巫咸,通医毒、卜筮、文字,是天地间的智者。”折丹向前一步,“我想过很多人,却没想到是你。”
“衡天,”巫咸突然一笑,“我帮过你,可是你仍旧对我出手了,不过,我同你一样是创世神,你杀不死我。”
世界上竟然还有其余的创世神?常泽顿感意外。
不只是他,连折丹都皱紧了眉头。
女娲离世时曾说他是世界上最后的神灵,那巫咸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巫咸没有继续这个话头,而是在下一刻转向了常泽,颔首致意:“厥芜。”
常泽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这还是我给你起的名号,在广莫之野的时候,意为,断木枯草。”巫咸耐心解释着,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常泽,仿佛看见了一件满是瑕疵的珍宝,遗憾之意几乎要溢出。
目光之中,仿佛常泽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件物品。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常泽嫌弃地甩了甩袖袍,仿佛拂去了看不见的灰尘,“更不喜欢别人给我起名字。”
“是吗?”巫咸配合地改口,“或者我叫你常泽?你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
常泽语气森然:“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言谈之间,折丹青色的灵力已经伴随着他冷漠的目光直射出去,宛若游龙般袭向巫咸。
巫咸抬手,将他的攻击照单全收,脸上稳稳当当纹丝不动。
折丹的衣袖垂落,掩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
他掩藏的动作完整地落入了常泽眼中,随后是雨后春笋般萌发的疑惑和质问。
到底怎么回事?他的身体一切正常,为何师父却忽然变得虚弱了?
他抬手抚上了折丹的腰后,挡在了他的面前,对着巫咸道:“你千方百计把我们引过来想做什么?总不能是说这些废话吧?”
微弱的颤抖顺着手掌手臂一路传了过来,让他的心重重地跳了跳。
他言语冒犯,巫咸却毫无在意,直言道:“多年前,我为采药走遍九州大地,途径了一座山,山上没有药草,甚至没有任何草木,唯有密密簇簇的晶石从地面长出来。我在山中走了很久,什么也没有采到,当我下定决定要离开时,却忽然听到了人的声音。
“我绕过巨石,看到一个小孩,他有一双比晶石更美更亮的眼睛,我很喜欢,于是多看了看,与他对上了视线。”
巫咸上前几步,略一弯腰,带着格外温柔的声音,向他伸出了双手,说:“厥芜,我多么喜欢你的眼睛,却又多么希望没有与你相遇。美丽的东西总有代价,那一眼成就我往后数年的噩梦。”
常泽冷笑一声。他幼年时期碰到的人走过的路太多了,他不记得自己在任何时候见过巫惠。
不过,以巫咸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他就算见到了也不会记得的。
“我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看到了未来,看到了我是如何死的,神是如何灭的。”见他没有反应,巫咸叹了口气,“那一刻我才知道,死是什么样子。我非常恐惧,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常泽一扬眉:“你不是创世神吗?没见过神的死?”
“自然是见过的,不过,我和他们不一样。”巫咸笑了笑,又说,“自然,我和你们也不一样。但你的眼睛告诉我,我和你们一样。我只想离你很远、很远,希望你的眼睛再也不要睁开。我回到极北之地,数十年不曾出来。我终日与朔风、戈壁和苍雪相伴,我想勘破,或者忘记。”
常泽:“你失败了?”
巫咸默认了,“所以,我很想知道,衡天神君,你也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死期,为何还能与之朝夕相对?”
常泽猛然一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折丹。
在那草丛中的惊鸿一瞥,折丹就已经看破了他眼睛的秘密吗?在与脏兮兮的流浪儿对视的那个瞬间,他在想什么?同为神灵的巫咸会被吓到,他难道没有吗?他为何还要带着自己走?
巫咸提醒道:“你在想什么呢?衡天神君?”
折丹对着常泽眨了眨眼,才说:“我不是你,你看到了你自己,我只是看到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真的假的?他说得煞有介事,常泽一瞬间有些难以相信。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自然也更清楚,他厌恶的这双眼睛不会对任何人呈现出好眼色。
巫咸赞叹一声:“我们果然不一样,我很佩服你,不仅养着他,还能拿出自己一半的血和心给他续命。”
折丹:“你错了,没有我,他也会活下来,而我们只会更早死。”
巫咸莞尔:“是吗?我看不破,想不清,又不想极北那个天地棺材中等死,于是我出来了。我一路走过了很多地方,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凡人,我很高兴。他们同我面容相似,几乎毫无芥蒂地接纳了我。我治病救人,把神灵的文字传给了他们,又把与神沟通的卜卦之术传给了他们,看着他们越来越像我。你看,我做了这么多有益于人的好事,才隐隐触摸到了天道之后的东西。”
“人供奉我,仰望我,把一个个异想天开的愿望许给我。我这才发现,他们那些幻影一样的梦啊,竟然凝聚成了人道,我可以与人道对话了,我想要主宰它,可它却拒绝了我。厥芜,你告诉我,什么是人道?我为了人做了那么多事,人敬仰我、信赖我,我为什么不能主宰人道?”
说话之间,巫咸已经向他们无声无息地靠拢了。
他举起了手。
“这个世界明明是神创造的,为什么要交给人?呼风唤雨的是神,一无所成的是人,淡泊自然的是神,勾心斗角的是人,凭什么会诞生人道?”
常泽一手揽住了折丹的腰,不着痕迹地支撑着他,几乎没有听见巫咸在说什么,几乎烦躁地想:什么破东西给你好了。
而折丹遍布冷汗的手指死死地捏着他的手腕。
常泽知道他的意思:不能动手。
可是方才还行动自如的人,为何一瞬间变成了这样?
巫咸到底是什么东西?
巫咸的目光轻飘飘从他们身上扫过,又沉浸在他无休止的自我追问中:“我推演了很久,仍然想不通,我想不通的事情,一概不服。这时候,我遇到了一个想要逆天而行的人。她问我,如何复活一个已死之人。我告诉她,世上有三种东西,一是凤凰涅槃的火种,二是凡人祝祷的念力,三是以天衍之术窥探星辰运行,成就一道阵法。这是我推演出三条路径,她帮我一一实践了,前两种功败垂成,唯有最后一种尚存一丝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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