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对上白光,常泽对上了巨眼。
巨眼的目光绕着他扫来扫去扫过了无数次,次次却都仿佛看不见他,眼神迟迟无法聚焦,归于散乱。
“你忘了,我是没有眼睛的。”
常泽话一出口,裂缝猛然间又扩大了数倍,宛如一道深渊巨口将源源不断扩大的白光吞入其中!
刹那间天光一黯,日月星辰尽数隐匿,天地间唯有一片前所未有的死寂。
死寂之中,又掺杂着某种说不清的洪荒古老气息,仿佛有什么孕育已久的事物将要破壳而出。
天地之间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白光,宛如利刃,又仿若天柱,既是毁灭,又是支撑。
三种不同形态的白甫一接触便忽然流动起来,好似这几种白色同出一源,密不可分。
常泽掌心的白光已经消失殆尽,他与巫咸的距离很近。
那只巨眼开始飞快地抖动起来,开开合合飞速地眨着,忽而正常,忽而扭曲,黑白二色几乎已经变成黑红。
灵力与白光汇成的狂风呼啸,常泽好似听见了那巨眼呼痛的哀嚎。
而面前的巫咸不为所动,手掌一开一合,竟然直接将整个巨眼捏爆了!
“天道在我,为何又如此对我!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同归于尽吧!”
他的身躯迎风暴涨,几乎已经被撑至极限,在天地之间发出了一声强劲的怒吼!
隆隆之声如同雷霆,雪白的霹雳和闪电尽数劈在了他身上。
常泽抬头望天,忽然间顿悟。
天道已死,天时已换。
嗡!
天地发出了一道响声,每一个抬头的或低头的人都听见了。他们茫然四顾,或面面相觑,却找不到这道声音究竟从哪里发出来。
而在广莫之野,三种白色都融为了一体,凝滞的轮回转生大阵已经运转了起来,白光越来越细,越来越浅,渐渐扩大将整片天地笼罩其中。
而后消弭于无形。
阴风和赤云都散尽了,久违的日光洒满了广莫之野。
巫咸尸首分离,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而他的身边还躺着另一个人,浑身被白光笼罩,手中握着一把割草药的细长弯刀,刀柄上还沾着金色的血迹。
巫延真在最后那个片刻,从被捏爆的眼珠中跳出,一刀割断了巫咸摇摇欲坠的头颅。
常泽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但此刻也随着广莫之野游荡万年的孤魂,一起投入广阔无际的轮回之中去了。
他看着巫咸的躯体,看了又看,终于确定了,自己是用眼睛看到的,而非意识。
他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眼眶里,是他阔别已久的眼睛。
他转过了身。
他不知道人道之下的折丹会如何,他还活着吗?
如果还活着,这双眼睛还和从前一样吗?还会被不详的死亡的阴影笼罩吗?
他忽然开始害怕,又迟迟无法迈步离开。
旷野之中,他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灼热而急促的呼吸落在了他的耳边。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还想去哪?”
常泽顷刻间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尾声
第59章 尾声·中秋
往后很多年,人们回想起那个冬季时,只会想起那持续了半年的漫长冬季。积雪迟迟不化,有时天气分明已暖,苍茫的大雪却又不期而至。
还有很多人见到了天幕一刹那失去了光亮,四下里一片漆黑,但不过片刻,一切业已恢复如常。
他们怀疑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只是一场梦,毕竟一切没有丝毫变化,而且,很快就醒了。
梦醒之后,雪不再下了,天地间也出现了点点绿意。
曾经威势煊赫的神灵妖魔一夕之间销声匿迹,仿佛真随着那些被砸碎的神像一起化作碎片和齑粉了。
老年人常常会说,天地之间犹有神灵值得敬畏。
年轻人嗤笑一声,在哪呢,你叫出来我看看。
老人摇摇头,年轻人嬉笑着远去了,门前洛水悠悠荡荡,昼夜不息,老去的记忆已经如同沉底的泥沙,被新生的人渐渐遗忘了。
河的两岸参差落满了高大的槐树和月桂,暮色四起,淡淡的香气掺杂着夜风和水汽潜入人的四肢百骸,荡漾着一帘幽梦。
又是一年中秋。
在多年以前,老人尚且和他们一样年轻,整日在城里撒丫子乱跑,哪里人多就往哪凑,一个热闹都不曾错过。
乃至于洛城的城门轰然倒塌,北翟人的长枪挑起了同行男孩的头颅,凌乱的步履踏碎了承平的美梦。
这样的热闹他也站在最前方,眼看着十里长街遍染鲜血,无数躯体在洛水中浮浮沉沉,血腥气模糊了他的鼻端,他什么也闻不到了。
而那群人却大笑着放过了他。
小子,饶你一命,让你看看你们先民人有多废物!
他痴痴呆呆地趴着,看着药铺人仰马翻,掌柜被一箭穿心,啪嗒倒在地上,两只眼睛瞪得浑圆。
北翟人一路烧杀,掳走了城中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一路高歌着退场。
他爬过去,阖上了掌柜那双不甘心的眼睛。
他浑浑噩噩地在大街上走着,一会撞树,一会撞墙,一会又被倒塌的断壁颓垣绊了一跤。这座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城,怎么忽然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他根本不想再站起来,用两只手抓着青石板一路爬行,崎岖的路在他身上剐出了一道道血迹。
他看不见自己双目无神,嘴唇发白,宛如一条濒死的虫。
而眼前忽然投下一道阴影,有人半蹲在他面前,扶起了他的上半身。
他没有反抗,因为没有力气了,他被来人扶着靠在了墙根下。
那人给他喂了一口水,他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恶心,一歪头把水全吐了。
那人无情地掰开了他的下巴,又灌进来一口水,说:“这不是洛河的水。”
动作很狠,声音却很温柔。
他咕咚一声咽下了,这才转着眼珠子看到了眼前的人。
瘦而高,样貌很年轻,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有一种掩盖不住的高华气质。
掌柜以前总说世上有神灵,救人于濒死之际,予人以无上恩德。乃至于每一次城里传出了神仙的消息,他都七拐八拐地挤进去看。看了这么多,没见着神仙,只见到了北翟人。
而眼前的人干净得就像那口口相传的神仙。
“神仙”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泪眼朦胧,用几尽干涸的声音回答:“……阿苗。”
神灵终于看到千疮百孔的洛城了。
在战乱后的荒芜中,一个人的力量是无穷的。“神仙”给城中人带来的不仅是疗愈身体的药,更是疗愈心灵、激发生机的药。正是在一日日的看诊中,在每次简单几句话的宽慰中,不算高明的药对在洛城的男女老少身上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奇迹般的力量,直到那场闹剧般的神降仪式。
过了很多年,当年的小孩阿苗已经变成了苗掌柜,而后子孙满堂、垂垂老矣,来到药铺的瞧病的、开方子抓药的,都是更年轻的人。
他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就像药柜最顶上的格子里发霉的药材,于人无用,于己有害。
他老了,只能在这河边看看夕阳,和城里招猫逗狗的小孩说着玩。
但他说话的速度很慢,连小孩也没有耐心,往往听了个开头就跑得无影无踪,一面吱吱哇哇嚷着:“苗爷爷又开始讲故事了,想当年城刚破,他还是个小孩……”
当年城破,西风残照、满目荒凉。
如今兴旺,人烟阜盛,繁华如新。
宽阔的青石板路上,驮着货物的商人站定擦汗,酒家招摇的酒旗迎风招展,两旁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各项珍奇物什琳琅满目,豆蔻年华的女孩们挑挑拣拣,打马而过的少年春风得意。
无数人来过,无数人走过,洛城依然是洛水上游最大的渡口。
而在距西城门最近的酒肆里,说书人唾沫横飞,下方看客高声叫好,唯有一个盘发的粉衣女子转了转手中的笔,摇头道:“你说得不对。”
眼见着有人拆台要砸了自己的饭碗,说书人恼怒不已,喝道:“我在这洛城说了四十年的书了,见过的人听过的事比你喝过的水还多,你个小丫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是啊哪来的黄毛丫头,老黄可是闻名遐迩的说书人!”
“小姑娘,你口气不小,倒是说说哪里不对?”
女子一拍桌子站起身,手中毛笔正指着台上的老黄:“且说那诸神日落,根本就不是衡天神君造成的,而是天道衰落、自然法则之故,那鬼府帝君常泽也不是什么白毛怪物,而是造福于天下的大人物!扔掉你那本老掉牙的《玄览辨真》吧,别照本宣科了!”
“你你你……如何得知?”老黄几乎被气得一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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