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徽帝问:“解什么急?”
叶阳辞:“钱。”
延徽帝:“……”
叶阳辞:“臣回山东,为陛下牧民征税,增产钱粮。夏津县那般贫困,臣用心经营一年,税后盈余两万。而整个山东有六府二十一州九十七县。”
延徽帝:“……你向朕要整个山东?叶阳辞,你好大的胃口!”
叶阳辞抬头,目光坚定透亮:“臣想要山东成为陛下的银库与粮仓。而今我大岳全国的年税课,折合白银约八百万两。山东一省税课加上临清钞关也不过百万两,不如交给臣来经营。臣愿立下军令状,一年之后,山东税课之数若未翻倍,臣将这项上人头进贡陛下,以谢君恩!”
延徽帝像被这股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慑到,深吸了口气。
他沉吟片刻,转头问随侍的奉宸卫指挥使宁却尘:“山东布政左、右使,都没有空缺了吧?”
宁却尘点头:“已经满员,除非调走一个。皇上可需要臣向吏部考功司调取考察记录,看哪个业绩略逊一筹?”
延徽帝却在这刻,生出了豪赌一场的念头——赌输了,左不过赔上叶阳辞的一颗漂亮脑袋,于他并没有什么损失。赌赢了,明年他将多进账一百万两白银。何乐不为?
“不必调走。”延徽帝在说话间,冒出了个灵感,“布政使二人,主管一省行政与财赋出纳,为正三品。朕要在此之上,再设一个‘巡抚’职位,为从二品。”
“巡抚?”宁却尘琢磨,“唐宋时期虽有‘巡抚使’,但并不常置。陛下是想在各省的布政使之上,增设一个固定官职?”
延徽帝说道:“朕也是因事制宜,仅在山东一省做个尝试。倘若有效,全国十三省推广。倘若无效——”他警示地瞥了一眼叶阳辞,“你将是我朝唯一一个提头来献的巡抚。”
叶阳辞不慌不忙地道:“臣愿意。但光是官职与品阶高人一头,仍嫌不足。还请陛下赐予节杖,能让臣全权节制山东,以防布政使司或其他诸司不服管理,不从政令。”
“节杖”是个笼统的称呼,是有象征意义的凭证或信物,以示天子授权。违抗上令,持节者有权直接处置。
赌性既生,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差这临门一脚。延徽帝思索片刻,吩咐宁却尘:“把朕的白旄黄钺拿过来。”
宁却尘离殿,须臾回来,带来一支装饰牦牛尾的白色令旗,与一柄黄金为饰的铜斧。
延徽帝指着盘子中的两物,对叶阳辞道:“旌以专赏,节以专杀。权放给你一年,叶阳辞,让朕看看你下金蛋的本事。”
还真把我当金鸡了,叶阳辞腹诽。他恭敬接过托盘,叩首:“谢陛下恩信,臣必肝脑涂地以报。”
延徽帝并不顾虑一个可放可收的“巡抚”之职,也不介意叶阳辞砍一些地方官员的脑袋立威。只要山东税课真能翻番,一切都是值得的。
若是欺君,他就用这把黄钺,砍下叶阳辞的脑袋。
秦深全程沉默旁观,一言未发,神情还有些茫然。延徽帝转头看了看,很满意他的识趣……也许是对政务的迟钝。
叶阳辞起身后,忽又想起一事,说道:“臣还想为一人请功。德州卫游击将军赵夜庭,率八百屯军护送押银漕船入京,一路上破冰驱盗,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求陛下论功行赏。”
一个无品无阶的游击将军,延徽帝更是不放在心上,随意挥挥手:“那就晋为正五品守备,封武略将军。具体守备哪处,让兵部去寻个合适的。”
叶阳辞知道若是再向皇帝讨要游击营的粮草,怕是适得其反,还是得自筹,便谢恩告退。
他走后,秦深方才说道:“皇上,臣轻装进京,可没带五千两现银。要不还是给那厮打个白条吧?”
延徽帝简直要被这个侄儿气笑,弯腰捉猫在怀,边抚摸边说:“堂堂亲王,怎么比铁公鸡还一毛不拔?算了算了随你,反正叶阳辞升了官,应该不会再同你纠结什么传家宝了。啧,什么都要朕操心,滚吧,回别院过年,一应费用自理,别来找朕讨要。钦天监为你新卜了日子,正月二十出京就藩。”
秦深领旨谢恩。
他也离开永安殿后,延徽帝对宁却尘道:“去传容九淋进来。户部空缺的位置,朕要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安排。”
延徽二十九年,正月十六的开春朝会上,君臣商议户部各职位的人选。
当然“商议”只是个好听的说法,朝臣们可以举荐人选,至于否决还是认同,全在天子一念之间。
大部分情况下,朝臣们对圣意必须接受,于己是利是弊都只能认了。除非过于离谱,挑战了整个文官集团的利益或既定的礼法规则,就会引发一波又一波剧烈的反弹。
譬如当宁却尘举荐叶阳辞升任户部尚书时,整个朝堂炸开了锅。谁不知奉宸卫是天子心腹,这个举荐难说不是皇帝的授意。朝臣们严重怀疑延徽帝被二百万两白银下了蛊,钱迷心窍,纷纷言辞激烈,直谏君王。
“叶阳大人固然有功绩,但资历浅薄,年仅弱冠便位列六卿,岂不荒唐?”
“揭发一个案子,便想借此上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以后人人都为了往上爬,去颠覆公卿,贿赂君王!”
“宁指挥使此举,与卖官弼爵何异!”
延徽帝冷眼看群情激奋,任由他们对着宁却尘指桑骂槐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宁卿此言不妥,不必再提。众卿说得不错,这叶阳辞不宜升任户部要职。”
群臣松口气,刚准备称颂陛下圣明,却听延徽帝又说:“但大功不赏、人才不举,也非明君所为。朕特设‘山东巡抚’一职,从二品,由叶阳辞担任,并赐节杖。他已立下军令状,一年后山东税课翻番,做不到就提头来见。尔等谁反对,这个恩典就落在谁头上,朕坐等收取税课或人头,谁的都没差。”
满朝皆寂,无人出声。
延徽帝冷笑:“怎么没人主动请缨呢?从二品啊,拿你们的项上人头赌一赌又何妨?”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叶阳辞莫不是疯了,敢立这种军令状!众臣面面相觑。
御史大夫东方凌率先打破僵局,出列道:“陛下圣明,用人不拘一格,臣无异议。”
薛图南早已与他沟通过,紧随其后出列:“臣也无异议。”
他二人是御史台的令旗,其他御史也随之附议。
最爱抨击朝政与大臣的言官们一律赞同,其他官员更是谁也不愿做出头鸟,万一反对之后,延徽帝一句‘你行你上’,明年自家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算了算了,虽然有贿上幸进之嫌,但人家是真不怕死。再说,一个没有根基的新官职,将来说撤就撤了;从二品又如何,还不是地方官。
总好过被他占了户部侍郎乃至尚书之位。
这么一想,心里也就平衡了,群臣齐声道:“陛下圣明!”
眼见伏亲王离京之日将至,礼部郎中宣闻燕决定抓紧时间把局给攒了。
他在离王府别院不远的里仁街,京城颇负盛名的“胡姬绿”酒楼,定下一间最宽敞的雅座,咬牙选了最贵的席面。不仅发帖请秦深、叶阳辞两个当事人,还请了不少勋贵与官员作陪。
但他没料到,当夜意外撞上了个不速之客,险些把席给搅了。
那人在奉宸卫指挥使司挂着闲牌,职位不高,风头不小,是名萧珩,萧楚白。
第95章 谁稀罕吃交杯酒
“叶阳大人,来来来,快请入席。”宣闻燕热情招呼着本朝炙手可热的新贵。
从五品知州,一跃而上成为从二品巡抚,历朝历代也是罕见,哪怕一年之后他可能脑袋落地,但也可能继续高升,谁说得准呢。
席上宾客,官职较低、背景不深的,纷纷起身行礼。而家世高贵的,也至少拱手致意,全了礼数。
唯独一人岿然不动,好似看不见正走进门的叶阳辞,即使对方一身竹月色的襕衫,玉带束腰,外罩荼白滚边大氅,亮眼有如雨过天青云破处。
宣闻燕回头看看目中无人的秦深。身为有心撮合冤家的东道主,他姿态殷勤:“王爷,您看这大过年的,吃喝玩乐多喜庆,不愉快的事就让它散了吧。”
秦深仿佛这才正眼看到了叶阳辞,面无表情地说:“叶阳大人,恭贺高升啊,真是年轻有为。”
叶阳辞也面无表情:“多谢王爷,下官一定克尽厥职,绝不空食俸禄。”
好,好,不掐架就是个大进步!些许阴阳怪气,就当听不出来吧,宣闻燕松了半口气。
宴席是左右两排的[ ]形。他引叶阳辞坐在秦深身旁,座椅排得紧,有心让两人多挨着些,好冰释前嫌。
叶阳辞解了大氅坐下后,目不斜视。秦深也自顾自饮酒,偶尔皮笑肉不笑地瞥他一眼。
开席了,宾客们纷纷过来敬酒,嘴里满是贺词。
叶阳辞知道他们大部分是冲着秦深这个新晋的亲王来的,自己挨得近,捎带一并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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