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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大人升职记_天谢【完结】(132)

  叶阳辞的面色从苍白中腾起不太正常的殷红,如同雪地里陡然绽出了业火红莲。

  “……乘海船去。”他盯着面前舆图,喃喃道,“就从此地的蓬莱港登船,向北穿过整个渤海湾,直接在辽北的松山海岸登陆。

  “渤海人与大岳关系冷漠,甚至还有些敌意,但不禁止民间商人的海上贸易。

  “今年开春我所组建的,官督商办的海运商团正好派上用场。

  “暗访海上贸易线,调查‘特许商贸税’有无偷漏,这个由头说得过去,短时不会引起朝廷怀疑。”

  叶阳辞很快理清了思路,起身吩咐:“收拾行李,今日便出发!”

  罗摩有些着急地朝他比划,比平时的手语要长得多。

  叶阳辞耐住性子,仔细看完,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与小主人同去!小主人要乘船渡海,我擅水性帮得上忙。而且我父亲当年就是在渤海湾被老爷所救,父亲曾传给我一张渤海舆图与海事图,十分详尽。我还会驾驶海船,货船、战船都能掌舵。带我去吧,小主人!

  叶阳辞望着罗摩的乌黑面孔与一头短卷毛,再次想起幼年时听他爹说过,当年坐船经过渤海湾时,正逢倭乱海战,在漂浮的船骸上捡到了濒死的罗摩的父亲,心生怜悯捡回来治伤。

  看来罗摩也许与此行有着不解之缘,不妨带他上路。

  于是叶阳辞颔首:“好,就带上你。把李檀留在蓬莱,为我传递山东境内与朝廷的消息,随时接应我。”

  第108章 今后你是我儿子

  一只皮毛蓬乱的猞猁在岩崖之间跳跃。

  崖壁陡峭,落脚点的石块狭小锋利。它仗着大猫的天生矫捷,以及被驯养出的仿佛通人性的灵智,有惊无险地下到崖底。

  崖底的海浪拍打着礁石。猞猁在礁石上打滑,摔进水里,险些被浪卷走。

  它极力贴着礁石边缘,向附近的沙滩刨动四肢,终于在筋疲力尽之前上了岸。

  湿漉漉的皮毛一阵猛烈抖动,它甩干水,蜷在石块旁休息片刻。缓过劲后,它起身奔向崖下横七竖八的尸体,一具具嗅过去。

  尸体还很新鲜,盔甲摔得七零八落,刀刃与箭矢伤口清晰可辨。

  猞猁嗅了嗅他们身上的猪皮裤与圆顶垂缨的皮帽,对这些渤海士兵不屑一顾。

  它在遍地尸体中不停寻找,终于在一块浮木旁发现了自己的主人。它使尽全力将俯趴的主人掀过来,用粗糙的舌头不断舔舐他的脸颊。

  许久后,主人依然毫无动静。猞猁有些焦急地转来转去,忽然一下跃上他的胸腹,来回踩踏。

  秦深猛地睁眼,呛咳出口鼻中残存的一点水。他的意识像从混沌深渊中被强行拉拽上来,魂魄四分五裂地漂浮着,肉身抛在一边,被剧痛填满。

  猞猁欢叫着从他身上跳下来,继续舔他的脸。

  秦深的三魂七魄缓缓沉入皮囊内,昏迷隔绝被打破,剧痛再次占领全身。他挪动沉重的手臂,长出了一口气:“於菟……”

  於菟用脑袋拱着他的肩膀。秦深艰难地挪动着坐起身,背靠沙滩礁石,解开湿衣,摸索着检查自己身上的伤。

  从六七丈高的崖顶落水,冲击力巨大,水面硬得如同地面,幸亏全身盔甲护住了他的身躯,但也险些害他溺水沉底。

  他在生死边缘,全靠一股绝不放弃的意气支撑,昏迷前耳边有惊雷炸响:

  “我要你活着回来!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阿深,留着你的命做聘礼,回来娶我……”

  截云还那么年轻,情爱之事又极度认人,在爹娘面前的那句“就算不殉情,也会为伴侣守一辈子寡”绝非说说而已。就凭这一点,他怎么能死,怎么敢死?

  就算摔进地狱里,他撕肉拆骨,化身恶鬼也要爬回人间,去到截云床边,用自己破烂的胸膛再做一回爱人的枕。

  这股执念让秦深在下沉中奋力扯开甲胄,被海浪裹挟着几次砸在礁石上,仍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寒冬海水冰冷刺骨,他抱着浮木拼死游回岸边,才敢筋疲力竭地昏迷。

  所幸他平日对於菟做过救主训练,一旦他倒地不醒,这大猫就会又舔又拱,还会跳上来踩踏腹部和心口,这才让自己死里逃生。

  秦深摸到痛处,推测肋骨至少断了两根,好在断骨没有把肺叶戳破,否则神仙难救。

  其他都是皮肉伤,不碍事。

  说是不碍事,但在这种寒冷潮湿的崖下荒滩,待久了也是要命。

  他缓慢起身,脱去湿衣裤,从周围的尸体上剥了几件干燥的皮袍、皮裤穿上。他还搜出了几个火折,但暂不打算生火。

  这是一片狭窄的不毛之地,北面是陡峭悬崖,南面是茫茫渤海,秦深慢慢走了一圈,发现无路可行。

  想要从这里出去,要么依靠海上船只,要么冒险攀爬悬崖。但他的断骨尚未固定,动作大了万一刺穿肺腑,就和徒手攀崖时摔下来一样致命。

  如今之计也只能暂且等待。等到他麾下将领们肃清敌军,以麻绳吊人下崖来救援。或者等到他伤势略有好转,可以用布条缠裹着稍微固定住断骨,再攀崖而上。

  秦深仰头,望向坠崖方向——那是锦州南侧的松山城。

  松山地势奇崛、易守难攻,他们的前锋部队在此遭遇北壁骑军与渤海人的前后夹击。秦深担心后军辎重营遇袭,率焚霄卫赶回去支援,在崖道遇上埋伏。他搭救被围攻的姜阔时,为避箭雨,不得已落崖。

  不知在那之后,渊岳军各营是否无恙。

  他在军中早已确立赵夜庭为副帅,万一主帅无法指挥战斗,副帅将顶替而上,其他各营将、参将必须听从指挥,不得抗命。

  一路行军至此,麾下各将的长短,秦深了然于心:

  狄花荡凶猛而迅疾,长驱直入时最能鼓舞士气,但少了些谨慎。她麾下的哼哈二将,跟她一个路数。

  郭四象骁勇中不乏精明,很会使些声东击西的手段,但因初出茅庐,经验有所欠缺。

  姜阔跟随他最久,虽可靠,但也最依赖他,总爱找他拿主意。明明还能有更大建树,就是不肯离开亲卫营。

  白蒙率领“朔风突骑”,适合机动作战,但要说坐镇中军、统领各营,还差点火候。

  唯有赵夜庭最全面,少年老成,攻守兼备、正奇相辅,最难得的是从不居功自傲,与性格相异的各将都能融洽相处。

  故而哪怕赵夜庭的年齿在众将中排倒数第二,担任副帅也无人异议。

  若是由赵夜庭接手后续的战役指挥,他也能多放心几分了。

  於菟过来蹭他的裤腿。秦深低头看,见这家伙嘴里叼着一块明显是撕扯下来的鲜肉,示意要给他吃。

  从松山战役至今,於菟应有两日未进食,估计是饿得厉害了。但这块肉来源十分可疑。

  秦深环视四周,别说野味了,连片草叶都没有,这肉的来源只可能是……

  “不,我不吃。”秦深对猞猁摇头,“我还饿不死,再撑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於菟不明白。肉就是肉,各种肉不过是口感上的细微差别,为什么不吃?它叼着肉,继续蹭秦深的大腿,想告诉他还有很多,很多很多。

  秦深注视它,神色有些复杂,最后摸了摸它的脑袋:“你是野兽,哪怕从小被我养大,依然保留野兽的天性,不能以人的道德去衡量。但我是人,我们不一样。”

  於菟听不懂。但它知道主人拒绝了它的分食。

  不是来自主人的喂食,也不是主人示意它去猎食,而是它独立寻来的食物,被主人拒绝了。这对于确立了家庭地位高低的猞猁而言,是件很严重的事,意味着家主对成员的放弃。

  它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耳朵,连耳尖两簇黑毛都弯下来。它犹豫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也还没到快饿死的地步,于是吐掉肉块,跑到主人身边蹲坐着。

  秦深坐在礁石上,一边用匕首撬小海蛎,一边奖励地揉搓它后颈的皮毛,说:“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宠物,而是我儿子。”

  虽然猞猁的耐饥性比较强,但对他的笃爱与驯服能打败野兽天性,就比天底下许多逆子都更像是亲生的。

  秦深的这句话饱含情感,於菟感受到了。它在沮丧中又抖擞起来,试着去吃海蛎,但软体动物对它而言太恶心,它边吃边呕。

  秦深笑了笑,指着随白浪冲上岸的一只很像海鸥的大水鸟:“你可以吃那个,看着新死不久。”

  於菟最喜欢鹿,不过兔、鼠、鸟也是很好吃的零食,于是它快活地扑了过去。

  一艘首尖尾宽、两头上翘的大货船,扬着风帆,以每时辰四十里的速度,行驶在渤海湾。

  从山东蓬莱到辽北松山海岸,两地直线距离将近七百里,货船直穿渤海湾,不遇大风浪,夜间照常休息的话,大约需要两到三日。

  叶阳辞赶时间,要求船老大在两日内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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