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叶阳辞口中的“鲁王妃”,指的是秦浔的王妃,在场之人都心领神会。
两位女子掀开斗篷风帽,露出真容。
个儿高的那位瞧着年纪略长,约摸二十七八,生得端庄窈窕,长眉如画。个儿稍矮的那位年约二十四五,生得健美英气,怀抱三岁幼童也毫不费力。
秦深从后者手中接过熟睡的幼童,放在罗汉榻上,随手搭了张毯子。那孩子生得讨喜,虎头虎脑,脸颊红润,看起来就是被精心养育着的模样。
两位女子双双回礼。个儿高的说:“妾身安练茹,这是舍妹安伽蓝,我们姐妹是前鲁王秦浔的次妃。榻上的孩子名叫秦炎开,是我们夫君遗留下的唯一血脉。”
数月前的王府书房里,叶阳辞躲在博古架后面,听见过这两位王妃的声音,也隐约瞥见过她们的身影,如今正式会面,一时有点不知该说什么。
秦深自一进屋就在关注他的神情,及时开口:“截云,我这次带两位嫂嫂和侄儿来夏津,是想把他们临时托付给你照看。”
意料之中。叶阳辞知道事关秦湍,但不确定有些阴谋内情是否能在两位女眷面前说,于是很干脆地点头应允:“好,我会尽力照顾好两位王妃与小世子。”
“这就答应了?也不多问问缘由?”倒是安伽蓝有些意外,睁圆了眼看叶阳辞。
安练茹似乎觉得有点尴尬,偷偷扯了一下妹妹的袖子。
这个小动作叫叶阳辞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对姐妹俩认真解释道:“下官与王爷有几分交情,也互相帮过忙,这件事不过举手之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必问缘由。”
安伽蓝性格更开朗些,笑着回他:“那就要叨扰叶阳大人一阵子了。不过你放心,我和姐姐都很待得住,不该去的地方绝不踏足。我们也知道涧川不容易,相信总会有云开见月明的那一日。”
之前他听见姐妹俩私下称呼秦深“三王爷”“叔叔”,如今几个月过去,已经唤上表字了,看来也是逐渐熟络,感情渐深。叶阳辞忍不住微笑,说:“既如此,二位王妃也唤我截云就好。”
安伽蓝说:“好啊,那你也管我们叫嫂嫂?”
秦深挑了挑眉。
安练茹轻咳一声:“妹妹,初次见面,不可造次。”转而对叶阳辞说,“我们姐妹之前久居山林,礼仪荒疏,还请见谅。不过你放心,我这妹妹虽然活泼了点,其实不太扰人。叶阳大人若是觉得她话多,可以不搭理,她自会找事做。”
叶阳辞笑道:“王妃过谦了。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真不必那么客气。”
“是吧,我就说不要那么客气,怪别扭的。”安伽蓝说,“这样,我们叫你截云,你叫她大安姐,叫我小安姐,不挺好的?我们以前住在猎户家时,他们家弟弟也这么叫的。”
安练茹无奈地看她一眼,彻底放弃礼仪矫正了。
秦深道:“我也觉得可以。”
于是叶阳辞顺水推舟,改口唤道:“大安姐,小安姐。”
安伽蓝笑嘻嘻地“哎”了声,又说:“走得急,没给截云准备见面礼,待姐姐们商量一下,日后补上。”
叶阳辞道:“那我也想想,送小世子一份见面礼。”
安练茹这下也笑了,因着鹅蛋圆脸、眉心红痣,自带了些慈眉善目的韵味:“夜深了,我们姐妹不宜再打扰,自去休息。”安伽蓝走到床榻旁,抱起小世子。
叶阳辞说:“廊下候着我家小厮李檀,是个伶俐可靠的孩子,可以侍奉跑腿。”
他开门朝李檀招招手,吩咐:“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不用伺候我,就伺候这三位贵客。你先去竹园收拾两间雅舍,准备好洗漱用具。从今夜起,把竹园的后门锁了,所有婢女仆役想要进入竹园,都得从我这里经过,对外就说我本家姐姐来此养病,淑女娴静,不愿被外人打扰。”
李檀点头,当即去准备。姐妹俩抱着孩子,随他离开了主屋。
叶阳辞走到桌旁拎了拎茶壶,发现茶冷了,转头问秦深:“王爷喝茶么?”
秦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挑刺:“人前还会叫姐姐,人后只会喊王爷,怎么,男男授受不亲?”
叶阳辞啧了声:“这话说的。”
“没见这么小心眼的,就初见时说过一次‘跟你很熟吗’,记恨到现在。”
叶阳辞简直要被他逗笑:“我没记恨,只是‘王爷’叫得顺口了,一时改不过来。而且……”他敛笑,又问了一遍,“王爷喝茶么?我重新沏一壶。”
秦深冷脸答:“不喝。怕晚上睡不着。”
叶阳辞想想也是,这都入夜了,于是又问:“那王爷喝酒么?我这里有新酿的杏子酒,只是酿造时日未足,酒味尚浅。”
秦深说:“喝。”
新酿的杏子酒色泽浅黄,虽后劲不足,但胜在口感清新,适合夏日饮用。
叶阳辞取两个釉色好看的陶盏,为彼此各斟了一盏酒,盘腿坐在凉席上,与秦深据案对饮。
秦深啜着酒,不说话,不时借着窗外月色瞧他一眼。
叶阳辞先开了口:“你把嫂侄托付给我,是不是要去赴险?可你如果只是外出,家眷放在高唐州城比我这夏津县城牢靠多了,何必舍近求远。所以……高唐王府也不安全了吗?”
秦深放下酒盏,沉声道:“二哥召我去鲁王府,还要带上‘两个侧室’和‘私生子’。看样子这回他是铁了心要亲眼一见,如果证实是大哥女眷,必定性命不保;如果不是,他们母子三人都将成为人质,被圈禁在鲁王府。
“我绝不会让大哥的遗孀与遗孤出事,无论如何不能带他们同去聊城。可这次我走后,高唐王府必将成为二哥抄底的目标,我也不能再把他们娘仨留在王府里。思来想去,只有你这里才是可堪托付之处,且谁也想不到。”
叶阳辞颔首:“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拼死也会保护好他们母子。”
“我不要你去拼死。”秦深吸了口凉气,缓缓吐出,“我想把王府侍卫都留给你,可又担心反而引人注目。截云,我……”
叶阳辞抬手,阻止他继续说,满满斟了一盏酒:“干。”
秦深端起,一气饮尽。
叶阳辞斟第二盏:“再干。”
秦深又喝了。
“再干。”
秦深喝完第三盏。叶阳辞也给自己连斟三盏,一口气干了,拍案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秦涧川,你忘了我是谁的后人?大唐游侠,叶阳天霜。”
秦深凝望他。
夏夜月光穿过绿纱窗,朦胧罩着他的侧脸,霜雪一样冰凉剔透。而另一半侧脸笼在油灯的光晕里,暖融细腻有如脂膏。
秦深的心也像被这月光剖成了两半,一半在萌发的本能渴求中颤抖,另一半在常年的隐忍自持中岿然不动。
叶阳辞抬眸,眼尾被几分醉意染成酡颜,唇上沾着酒液,在灯光中饱满红润地散发着邀请。
秦深的喉结滚动,用力咽了一下。他端盏饮酒,仰脖后才发现,酒盏是空的。
那酒已经流到他四肢百骸去了,火苗从骨缝里烧起来,不烫,但热得难受。这股热意在他的经脉里奔涌,无处侵略,无处纾解,最终统统汇到了小腹之下。
——此刻他万分庆幸自己盘腿而坐,抻开的衣摆铺在腿上,上面还遮着一张矮几。
“你什么时候出发?”叶阳辞问。
秦深控制着呼吸,极力平复躁动:“五日后,走陆路。”
“什么时候回?”
秦深沉默,手掌握住右腕上的金刚菩提珠,慢慢转动一圈,说:“活下来之后。”
叶阳辞再次端详他腕上的手串,以及用革绳相连着的骨韘。
“手串也是古物吗?”叶阳辞轻声问,“又是哪个名人的收藏?”
这次秦深不想再骗他。秦深说:“是我大哥的遗物。”
叶阳辞斟满酒盏,安静地听他继续说。
第31章 我不要你去拼死
秦深说:“父王出事时,我才刚出生不久,还没满月。母亲因此郁郁而终,但一半罪过在我,若不是因为刚娩下我,她的情绪也不会那般低落和动荡,加重了她的病情。
“二哥秦湍那时也才两岁。大哥十四岁就要独自撑起鲁王府的门面,两年后,他娶了正妃。我们都是大哥和大嫂一手带大的孩子。我小时候不懂事,管大哥大嫂叫‘小爹小娘’,被人取笑了好久才改过来。
“大哥大嫂为了照顾我们,甚至约好了五年内不要孩子,直到我通晓人事,能启蒙读书为止。
“到了我六岁,二哥八岁那年,大嫂有了身孕,全家都十分欢喜。生下的小侄儿很可爱,我和二哥经常抢着抱。谁曾想旦夕祸福,没出半年,那孩子便死于天花。大哥大嫂伤心极了,调理了整整两年,才又怀上第二胎。
“结果第二胎更惨,刚满月就因呕奶窒息而夭折。此后十几年,大哥与大嫂就跟厄运缠身了似的,留不住一个孩子。大嫂最后一次怀孕时,府内医官与宫中御医都在竭力保胎,但终究一尸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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