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比他大一岁的韩鹿鸣正相反,一点没遗传到武将家风,生得文文秀秀,爱读书更爱琴棋字画,动不动就想出门求学,游历天下,人送雅号“扶游公子”,把祖父韩族长气得要吐血。
眼下,这两个卧龙凤雏拉拉扯扯,最终还是到了水榭附近。转过月洞门时,正巧和离席解手的叶阳辞撞个正着。
郭四象正气冲冲地嚷:“我不去!你没听我堂叔郭县丞怎么说的?那新来的知县是个断袖!最喜狎弄年轻健壮的美男,我怕自己到时控制不住,会一拳把那张好色老脸砸开花!”
韩鹿鸣耐心劝解:“也不至于,筵席上青年众多,知县不一定就能看上贤弟。再说,论容貌愚兄更胜贤弟三分……不,五分,他要么也是看上愚兄。唉,贤弟不肯同去,岂不是要叫愚兄羊入虎口?”
郭四象愤而呸了一声:“你就自恋吧!总之无论他看中我们两家的哪位兄弟,向族长施压要人,我都饶不得他!恁个不要脸的老兔子!”
“……哦?”叶阳辞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吟吟问,“兄台准备如何饶不得?”
郭四象听见陌生男子声音横插一杠,不耐地转头瞪去——只一眼,便呆愣在原地。
春夜料峭,风卷起枝头残梅扑打向他,簌簌下起了白雪。他动弹不得,望着路灯光晕中的人影,好容易挤出一线生硬的声音:“你……是谁家子弟……还是哪路下凡的神仙……”
韩鹿鸣也睁圆了眼,边端详边啧啧称奇:“好标致的人物!这一身风姿与清气,连小生都自愧不如。敢问这位仙家姓甚名谁?”
叶阳大人拱手,十分和气地道:“本官乃是‘不要脸的老兔子’‘最喜狎弄年轻健壮的美男’‘好色断袖’,夏津新任知县,叶阳辞。”
郭四象仿佛被回旋镖击中,剧烈摇晃了一下,向后倒去。韩鹿鸣一把扶住他,关切地叫道:“哎呀,贤弟,你振作些!”
自家的卧龙凤雏闹了笑话,两位族长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一再押着他们赔罪。叶阳辞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自己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小年轻的一点冒失,今后两位仍是本县拔尖的青年才俊。
不过,青年才俊得捐赠二十头黄牛和若干铁犁——下个月县衙众人要春耕,耕牛还没着落呢。
一头耕牛三十两银。一顿席没吃完,钱又去了六百两不止,郭、韩族长忍痛应下,让俊彦们提着灯笼,把吃饱喝足的知县大人送上了马车。
叶阳辞上车时,郭四象挤进人群,仰头问:“知县大人的县衙内,可还缺武属官?文属官也行。”
“典史、巡检与教谕都有了,本官不打算换。至于衙役和捕快……”叶阳大人暗中捂紧自己的钱袋,“够用了够用了。”
见对方露出失落之色,叶阳大人补了一句:“不知县丞和主簿有无退休之意,他们若是想提携晚辈,本官也不反对,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车帘落下,车轮骨碌碌滚动起来。车厢内,书童李檀裹着披风,吃吃吃地笑成一团毛球,说:“主人,这两个愣头青可真有意思!”
叶阳辞笑嗔:“自己还是个瓜娃子,倒嘲别人是愣头青。
“不过,这下搅乱一池春水,够郭县丞和韩主簿烦心的了。他们若是还没吃够教训,不肯死了那条欺人之心,本官不介意一封公文送往吏部,就说夏津冗官,裁了县丞和主簿给朝廷节省开支。我再自掏腰包请一个钱粮师爷、一个刑名师爷,把典史拿来当副手用,照样全县打理得清清楚楚。”
李檀服了,只是疑惑:“主人有这多闲钱,还请师爷?”
叶阳辞认真琢磨了一下:“那就得看高唐王有多慷慨了。”
他吩咐李檀:“明日我要启程去高唐城,一会儿回县衙后你和罗摩收拾行李。我不在,你俩多留意县衙内外,有什么急事,叫信使送到高唐驿站给我。”
李檀失望地问:“主人不带我俩去吗?”
叶阳辞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我找到此行的车夫兼保镖了。”
第5章 我与猫有缘无分
回到县衙已是夜里戌时,罗摩已烧好洗澡水,李檀去小厨房熬一碗护肝醒酒汤。
主屋内,叶阳大人泡在热气腾腾的松木浴桶里,舒服得想打瞌睡。
一只本地狸花猫从半掩的门缝里溜进来,鼻头凭空嗅了嗅,甩了甩尾,踩着轻盈脚步朝浴桶走来。
叶阳辞头枕桶沿,正闭目养神,忽然于无有中闻到了一丝不妙的气味,霍然睁眼,与桶外的狸花猫四目相对。
前胸后背隐隐约约痒起来,叶阳辞缓缓下滑,下滑,直至肩颈没入水中,仅剩个脑袋露在水面。他警惕地盯着猫,眼角开始泛红,叫道:“罗摩……李檀……”
李檀正在厨房里,搅和炉子上炖的汤药。罗摩在他旁边用大锅烧热水。天冷,浴桶里的水也凉得快,得多烧点方便续上。
叶阳辞得不到回应,不得已提高了声量:“罗摩!李檀!”
狸花猫吓一跳,转身蹿了蹿。叶阳辞正待松口气,却见那猫躲到门后,不多时又探头探脑地出来,朝他挂在浴桶边的衣物走去。叶阳辞怀疑自己今日在锦川园时,衣摆沾到了薄荷之类,才引来这只猫。
猫离得更近了,叶阳辞眼眶红了一圈,泪水不由自主涌出。他恨不得连脑袋都埋进浴桶里。
“……就没人管了是吧?”他咬牙切齿。
门外廊下有个声音响起:“知县大人,可有事需要卑职效劳?”
叶阳辞像捞了根救命稻草,当即唤道:“唐巡检,来得正好,帮本官把这猫拎出去!”
唐时镜推门进来,绕过屏风,先是一怔,继而目光移向浴桶边上的狸花猫。那猫已经在咬衣摆上沾的薄荷叶,扯落的布料兜头罩住了它,它在里面如痴如醉地扭动打滚。
叶阳辞撩水抹了一把脸,嗓子又痒起来,有点想咳:“唐巡检,这猫是衙门里养的?”
唐时镜蹲下身,本想把猫掏出来,转念又连衣物带猫一同裹好了,抱在怀里。“县衙东院设了粮仓,架阁库的卷宗也要防鼠害,故而养了不少猫。大人怕猫?”
“不是怕……其实猫看着挺可爱,只不要近身就好。”
唐时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专注地落在地板水渍上。那水渍只有巴掌大的一小洼,把地砖染成湿漉漉的灰色,却恍惚是瑶台法镜,摄入了潮红的眼尾、滴落的泪、漂浮的青丝、隐约的水中月和山间雪,封存了他的惊鸿一瞥和美的转瞬即逝。
他像要打破这幻境一般,断然转身,走出几步才问:“大人前几日嗓子一直不舒服,是因为猫?”
何止是嗓子不舒服。这两个月来在宫苑墙外几乎天天撸猫,哪怕自己反反复复地难受,也不曾中断,终于把那御猫揉得翻肚皮,喂到嘴刁,不愿回到它主子身边。从京城坐船来夏津的这一路,他满身又肿又痒的红斑,十日方才褪尽。
所幸这番辛苦没白费。叶阳辞不堪回首地叹口气:“我与猫有缘无分。”
唐时镜背对他,扯了扯嘴角。
“大人放心,卑职想个法子,今后县衙的这些猫不会再近大人三丈以内。”他抱着猫和外衣离开,临走前关紧了房门。
好在这次的接触距离不算太近,猫一消失,心理痒感便消失了,叶阳辞飞快地起身穿衣,把提着热水桶敲门的罗摩放进来,叮嘱他将满是猫爪印的地板擦干净,尤其是猫毛,一根都不准有。
罗摩是个二十出头的哑仆,有一半“鬼奴”血统,生得黢黑高壮,力大过人。叶阳辞幼时听他爹说,当年坐船经过渤海湾时,正逢倭乱海战,在漂浮的船骸上捡到了濒死的罗摩的父亲,心生怜悯捡回来治伤。对方伤愈后走了数月又回来,至此安心在叶阳家当了护院,又娶叶阳夫人的侍女为妻,生下个头发带卷的小混血。罗摩做为家生子,在叶阳家吃饱穿暖地长大,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仿佛一头不知疲惫的黑牦牛,忠诚,憨厚,安静,除了不会说话没什么缺点,叶阳辞对他很满意也很放心。
吃完醒酒汤,叶阳辞看着李檀和罗摩收拾行李,把一幅压箱底珍藏的卷轴取了出来。李檀心疼地说:“这可是传家宝,主人真要把它送人?高唐有谁值得主人如此下血本。”
叶阳辞笑了笑:“不是送人,是……算了,现在不必与你说这些,总之我心里有数。”
李檀虽然活泼话多,不像别家书童有规矩,但对自家主人却是听话得很。把卷轴放进行囊后,他又问:“剑匣带吗?”
“不带。”叶阳辞道。
李檀有点不放心:“听说近来山东境内不太平,万一遇到贼匪——”
“此行坐马车,来回不过大半日路程,你这小话痨就不用瞎担心了。再说,唐巡检也同去,他是个武功高强的,怕什么。”
李檀这下不吭声了,只咕哝了句“我舍不得主人”。叶阳辞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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