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先鲁王的浓墨重彩将逐一被剥落,立国御敌的大帅的遗泽如堕入尘泥的宝珠,很快黯淡无光,最终混同砂砾,被踢进青史无数不见天光的裂缝里,湮灭无踪。
秦深黯然颔首,沉声道:“不错。秦湍就算要死,也不能在明面上死于我手。而世人对他罪行的流言再多,也不能有杀兄害弟这一条。大哥的英年早逝,我必要从他身上得知真相,但不能以这个真相给他定罪。”
“那就用其他真相定他的罪。”叶阳辞的声音里埋着冰雪般的剑光,“秦湍不死,东昌府的天就亮不了,那些即将被苛捐杂税逼上绝路的百姓们也活不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锅将沸,我们需要一个揭盖人。”
秦深思忖后说:“我有一个人选。”
第50章 时间一点也不紧
夜宴的场所放在了鲁王府的中宫正殿,承运殿。
下人们备好了满案的美酒佳肴、暖场的丝竹歌舞。酉时三刻宾客们纷纷落座,除了鲁王府的属官,多为聊城的富商巨贾以及颇有名望的文人雅士,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种由藩王开设的筵宴,官场上的人明面上是不会来的,要避嫌。
秦湍入殿时,宾客纷纷起身行礼,恭维声一片。他敷衍地颔首,侧了脸问随侍女官:“高唐王呢?”
女官答:“应是快到了。”
“你没有告知他,戌时之前要到?”秦湍带了点笑。
女官脸色一白,当即下跪请罪:“奴婢不敢。三王爷虽不耐烦快活时被奴婢搅扰,但也明确回了句‘知道了’。”
“快,活。”秦湍轻嚼这两个字,“有多快活?”
女官一时没想好,该如何描述得实而不淫。秦湍已俯下身,在她头顶问:“说说,他有多快活?”
“三王爷和新美人……衣裙四散,杯空榻乱,鸳鸯戏水,怀中……怀中抱月。还说,再敢妨碍他尽兴,叫奴婢人头落地。除了奴婢进去的那次,麒麟殿的门从早到晚没打开过,连午膳都是吩咐侍女放在外堂就走。”
这下秦湍是真笑了:“这么中意?太好了。看来三弟不止生出七情六欲,还有了迷恋之心。我这个做哥哥的,为他高兴啊。”
他摆袖,坐进玉阶上的雕龙主座。
女官躬身后退时,秦深携美而来,向秦湍行礼道:“我来迟了,劳二哥久候,该罚。”
秦湍端详他的脸色,看不出是餍还是虚,说:“那就先罚三杯。”又望向他身边一袭道袍的叶阳辞,呵了声,“一看再看,的确出尘绝俗。早菩萨,晚仙君,阴阳变幻为戏,三弟是懂极乐的。”
秦深连尽三大杯酒,阴郁眉眼间也染了点春风:“二哥打趣了。我是个没情调的粗人,比不得二哥从容雅致。对了,二嫂怎么没来?”
“她不爱热闹,在千晔宫陪孩子,你那两个侧室也在。”秦湍简单解释,让他入座。
秦深的桌案同样设在金台上,位于主座左侧,但要低两层台阶。
宾客们见两位王爷都已到场,举杯先祝几句“敬颂大安”“长乐永康”之类吉祥话,得秦湍挥挥手说了句“高唐王得了佳人,本王心情好,设宴以贺,诸位不必拘束,今夜欢饮达旦”,便都放宽心坐下来,饮酒吃菜,听曲赏舞。
秦湍喝得多,吃得少,两边侍女伺候得无微不至。
秦深不要侍女伺候,就要新收的美人给他喂酒夹菜。叶阳辞无奈端着酒杯喂他,低声挤兑:“这下逮住机会使唤,可美死你了。”
“美,当然美,以后不知还有没有这等好事。”秦深笑着搂他的腰,故意扬声道,“来,给本王喂个荔枝虾球。”
叶阳辞放下酒杯,用玉箸夹了虾球,左手虚托,喂到他嘴里。秦深连虾球带箸头一并咬住,不让他轻易抽出来。叶阳辞知道这是挑逗之意,便松手去拿盘中剥好的荔枝。
秦深径自接住玉箸,快速嚼吃了虾球,又张嘴等他喂荔枝。叶阳辞将荔枝一掰为二,果肉自己吃,抠出的果核丢他嘴里。秦深吐出果核,惩罚似的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腰:“调皮。”
秦湍在上座,冷眼看这对新人蜜里调油。
酒过三巡,秦湍搁杯:“诸位嘉宾,本王有事宣布。”
闲聊的宾客们顿时收声,大殿内一片岑寂。
秦湍面对阶下,目光却瞥向秦深,说:“高唐王有一子,年三岁,今日起要过继给本王为嗣子。他见本王夫妻膝下空虚,执意如此,本王再三推辞不得,只好受了这份盛意。今后,本王定待此子如亲生,以安吾弟之心。”
宾客们愣住。
很快,有头脑活泛者反应过来,大声称赞:“此乃孝悌之义。鲁王殿下慈爱,高唐王殿下悌顺,兄友弟恭,令人称羡啊!”
“对对对,难怪殿下要设宴,如此美事,值得一贺!”
“来,都举杯,祝两位殿下笃爱和睦,共岁千秋。”
颂声四起中,也混杂了窃窃私语:
“高唐王也只有这根独苗吧,就这么舍出去了?”
“不舍能怎样?那是他的兄长,更是他的家主。亲王一声令下,郡王敢不服从吗?”
“连唯一的儿子都留不住,奇耻大辱啊。”
“高唐王真是好算计。他那是庶子,承袭不了郡王位,将来顶多封个镇国将军的虚衔,如今过继给鲁王,养在正妃膝下,万一正妃终身无所出,可不就成了嫡子?还能继承王爵。”
“这叫什么,以小博大。”
“可过继之后,便与他无父子关系了,他图什么?”
“图什么,血脉之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有那么容易断绝的。”
秦深能感觉到侧上方,秦湍如毒蛇般游过来的视线,盘在了他的身上。
事出突然,他不能不惊诧,也不能太惊诧。夺子之辱,他不能不恼火,也不能太恼火。得有个恰到好处的反应。
秦深用力握住酒杯,手背青筋凸起,酒液在杯中摇荡。叶阳辞意会了他想要的度,“咝”地吸口气,细着声道:“好疼,王爷收着点儿劲,妾身的腰要断了。”
他边说,边贴着秦深,撒娇似的挨蹭。
秦深松开勒着他腰身的手,起身转向主座,拱手道:“二哥二嫂有这心思,早说不好么,为弟一定成全,何必当众打我个措手不及,难道还担心我会拒绝不成?区区一个小儿,二哥看得上眼,就拿去过继。只是这孩子胎里带出的不足,恐怕没那么好养,今后要劳二哥二嫂费心了。”
这明摆着是反驳秦湍,表明自己的不知情,但又不反对把孩子送养。宾客们见势不对,讷讷地收了声。
秦湍捕捉着秦深话语中的怨气、无奈与破罐子破摔,愉悦地笑了:“既然三弟盛情难却,为兄就却之不恭了。”
两位王爷都在自说自话,各执一词却又达成了诡异的和谐。铜锈死水一般的和谐。宾客们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不敢深思。
瞿长史就在这时匆匆进殿,对秦湍低声禀道:“王爷,那孩子忽然犯病,下人着急请了府内医官来看诊,说是先天心疾,恐怕治不了。还说这次犯得厉害,也不知能不能熬过去,王妃请您过去一趟,拿个主意。”
秦湍知道那孩子不健康,可没想到真这么严重,搞不好连今夜都熬不过,要死在他的王府里,死在他宣布过继为嗣子的这当口。
他不禁瞪视秦深。秦深离得近,也听见了,露出一副无可奈何又早已麻木的神色,说:“我早提醒过二哥,先天不足的小崽子,不好养。”
难怪他方才一口就应下来,这是要趁机甩锅。但此时再甩回去,是当着这些豪绅名流的面打自己的脸,怕是今后在东昌府要被人在背后嘲笑。秦湍冷哼一声:“本王去千晔宫看看情况,三弟同去。”
秦深说:“我不去。这孩子从接回来到现在,反复发作许多次,我被折腾得身心俱疲,眼不见心不烦。”
秦湍见他混不吝,又担心拖久了那孩子真要当场死在自己府上。届时秦深借机发难,闹将起来,皇帝和长公主那边也不好交代,他只好丢下秦深和满堂宾客,拂袖而去。
宾客们听不清他们说话,但直觉出了什么事,一脸疑惑地面面相觑。
秦深懒洋洋地举起酒杯:“无事,我二哥去哄媳妇儿了。宴席继续,不醉不归。”
宾客们窃笑起来:“鲁王殿下与王妃伉俪情深,真是令人羡慕啊。”
“接着奏乐,接着舞——”秦深话音刚落,酒杯失手跌落桌面,溅了自己和叶阳辞一身酒水。他不以为意地将叶阳辞往怀里一揽,起身道:“走,美人,随本王去更衣。”
宴会中途带人去更衣,这是临时要宠幸的意思,宫中多有惯例。瞿长史不能拦着高唐王不准他举旗造人,只好吩咐在场的侍卫头领,带队跟住两人,以免又横生枝节。
秦深搂着叶阳辞,脚步虚浮地走过游廊,去到承运殿后面的圜殿。一队侍卫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爽文 强强 天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