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湛哑然片刻,半晌才揉着太阳穴,轻声道:“绥晏……我有时候宁愿你活的没有那么明白……”
谢临若是活的糊涂些,此刻大可以把所有问题都推给旁人——舒后不是好人,本就该死;温聿珣怪他,全是因为他不肯听自己解释。若听了还怪,那就是矫情!若是如此心态,谢临大可以不必背负任何的歉疚感,轻松又自在。
可若真是如此……那他便不是谢临了。
谢临听懂了楚明湛的言外之意,轻轻笑了一下,而后弯腰拱手道:“谢殿下成全。”
——
几日后,京城北门外,旌旗猎猎,甲胄森寒。
今日便是大军出征的日子,道路两旁挤满了送行的百姓,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目送亲子,亦有妇人牵着稚子送别丈夫,人群中不时传来压抑的哭泣和殷切的叮嘱。
温聿珣端坐于通体乌黑的骏马之上,一身玄铁明光铠在秋阳下折射出光芒。他面容冷峻,目光平视着前方遥远的官道,对周遭的一切喧哗都充耳不闻,周身似有一道无形的壁垒,将所有的情绪与嘈杂都隔绝在外。
副将打马靠近,低声最后确认着开拔前的各项事宜,温聿珣只是微不可察地颔首,惜字如金。
时辰将至。
沉重的牛角号被士兵举起,只待令下便会吹响。温聿珣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抬起,准备下令。
就在这时,下方人群中突然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似乎有人奋力向前挤来。随即,一道清亮却带着明显颤抖的少年嗓音,猛地穿透了层层声浪,清晰地传到了前方:
“温将军!”
温聿珣抬起的手顿了一下。
那少年声音带着全然的赤诚和难以掩饰的激动,继续高喊道:“您!您可一定要平安凯旋归来啊!”
这一声呼喊像是点燃了什么引线一般,瞬间引爆了周围人群积压的情绪。
立刻,更多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此起彼伏,汇聚成一片殷切的声浪:
“温将军!替我们多杀几个狄虏!”
“将军保重!我们等您得胜还朝!”
“老天爷保佑温将军和将士们!”
“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温聿珣目光微动,循着那第一声呼喊,精准地落在那奋力呼喊的少年脸上——一张陌生的、充满激动与崇敬的年轻面庞。
不是他。
温聿珣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嘲都算不上的情绪。
想来也是荒谬,自己方才竟会有那么一丝毫无来由的停顿。他怎么会来?即便来了,又怎么可能用这般热烈而直白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他的视线并未停留,仿佛只是无意扫过人群,随即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向上移去,掠过了攒动的人头,掠过了飘扬的旗帜,最终定格在那巍峨的京城城墙之上——那里,视野开阔,是官员勋贵们通常会现身送行的地方。阳光有些刺眼,城楼上确实站着一些身着官服或华服的身影,模糊而遥远。
但没有。
意料之中。温聿珣想。
也好。字条都送出去了,既然要断,那就断的干净些。
他收回视线,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片刻的眺望只是为了审视城防。
温聿珣再没有任何迟疑,勒紧缰绳,微微抬手。
“出发。”
令下,号角长鸣,显得沉重而苍寂。大军开拔,铁流滚滚,向北而去。
与此同时,京城之内。
明淳帝对着那封奏折,已沉吟了三日。最终,玉玺还是沉重地落在了谢临自请监军的奏章上。
他此前早已按祖制派出了心腹宦官前往军中监军。按理说,派遣文臣与宦官共同监军方为稳妥之策——既能同心钳制主帅,二者之间又能彼此牵制,不至令一方权势滔天。
但谢临的身份实在特殊。名义上,他仍是温聿珣的夫人。妻子要去监督丈夫打仗,此举目的暧昧,于情于理都该避嫌。然而明淳帝深知,谢临与温聿珣夫夫不睦已久,势同水火,这让他又觉得或许可行,故而犹豫不决。
转机来自楚明湛的入宫觐见。一番奏对后,明淳帝豁然开朗。谢临怕是已然彻底投靠楚明湛。他此番请命,怕不是楚明湛授意,让他前去军中攫取权柄、树立威信的。
若真如此,反倒正中明淳帝下怀。正好以此制衡军中风头无两的温聿珣,打破他一家独大的局面。
圣旨批下,即刻生效。
谢临方才出宫,腰间鱼袋都还未解,人已利落地翻身上马。自江南归来后,由温聿珣亲手调教出的武功与马术,竟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他猛地一扯缰绳,骏马嘶鸣,旋即迅速朝着城外大军行走的方向疾驰而去,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之中。
第55章 军帐私语
官道上黄沙漫卷,风掠过地面,不时扬起阵阵细沙,扑在人脸上隐隐有些发刺。今日已是行军第二日,离京城渐远,沿途景致也由繁华渐入苍茫,举目四望,多是荒芜之地,偶有枯草团簇,在风中沙沙抖动。
温聿珣正凝神计算着粮草日程,副将忽然打马近前来,低声通禀:“将军,后方似乎有一单骑追来,速度极快。后卫问要不要拦。”
温聿珣眉峰微蹙,这个时辰,这个地段,怎么会有人孤身追来?若是寻常商旅,绝无可能如此不要命地直冲军阵。
他心头掠过一丝疑虑——总不至于是他们刚出京,明淳帝就有急报要传吧?
“派人去接应一下,探明身份。若是朝廷信使,立刻引来见我。”温聿珣声音沉着,带着惯有的审慎,“若不是……便拦下他,告知军中律令,行军借道,让他自行换路。”
“是。”副将领命,马蹄声渐渐远去。
温聿珣收敛心神,将思绪重新投注于粮草调度之事上。不料才理出几分头绪,身后便又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倏然而至。
他以为是副将折返,心中微诧:这么快?
手中缰绳下意识地轻轻一收,座下马匹速度稍缓,温聿珣微微回过身。
尘土飞扬之中,一骑白马冲破黄沙,径直朝他奔来。马上坐的,是一个温聿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身影——他彻底怔住。
谢临几乎是扑上前来,一只手死死拽住了温聿珣的马辔。力道之大,让温聿珣的坐骑都不安地甩头发出一声嘶鸣。他另一手同时猛地勒住自己的白马,两匹马在这突如其来的阻力下齐齐骤停。
巨大的惯性让谢临整个人向前狠狠栽去——
温聿珣瞳孔骤缩,想也未想便探身出手,一把捞住了对方。
紧跟在后的副将眼见主将马匹被拽得骤然停滞,脸色骤变,猛地勒紧自己的缰绳,扬臂高喝:“停——全军止步!”
命令沿着队列迅速向后传递,伴随着一片杂乱的马蹄踏地和金属摩擦声,原本行进的队伍如同被骤然掐住的洪流,略显混乱地、由前至后层层停了下来。
跌进温聿珣怀里时,谢临发冠都跑歪了,素来一尘不染的衣衫上此刻沾了不少灰尘和泥土。他呼吸急促,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颈侧。耳畔是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不知是温聿珣的还是他的。
“温聿珣。”
谢临声音低哑,带着喘,砸进温聿珣耳中。
温聿珣喉咙发干,低头对上谢临的眼神时,竟有些茫然。
他从未见过谢临如此狼狈的样子,却意外的显得真实。不再是隔着一层镜花水月迷雾的朦胧暧昧,而是真真切切的,被抱在他怀里。
“我纵容你强娶,默许你步步紧逼,甚至……”
谢临耳尖发红,话语戛然而止,猛地一甩袖,一本奏折劈头盖脸地砸在温聿珣胸甲上。
温聿珣下意识展开,上头“自请监军”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他愕然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下一秒,便见谢临又从袖中抽出一张纸。
温聿珣一眼认出,那是他那日留下的那张字条。
谢临手指微微发颤,却毫不犹豫地将那纸片一点、一点撕得粉碎,扬手撒入风中。
他抬起头,声音压得极低,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字字狠厉,从唇齿间挤出:
“温聿珣,你甩不脱我。”
——
夜幕低垂,旷野中风声渐息,只余营火噼啪。军中扎营已毕,各处篝火堆旁围坐着歇息的士兵,人影在火光中晃动。
近处一簇火堆旁,几名士兵正低声交谈。一人搓着手凑近火苗,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今日拦将军马的那个……是谢大人吗?”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士卒往火里添了根柴,点头道:“可不是么。早就听闻谢大人姿仪非凡,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又一人插话,语气透着疑惑:“听说他现下是咱们监军?之前不都传他和将军……势同水火么?今日瞧着,倒不像那么回事。”
最初开口的那人嘿嘿一笑,声音压得更低:“害,你懂什么。咱们将军何等人物?谢大人那般人物肯追出京城、直闯军阵……有些事儿,可说不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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