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清终究受不了叶无言的凝视,沾着血捂紧叶无言的双目:“对不住,吓到你了。”
即将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童清依然从容关切:“记住了吗?杀人要刺这个位置,左斜刺,一鼓作气……”
“我这辈子活得痛快,比苏氏自在多了。大煊有你必然能延续百年,可我唯一担忧的便是今后。无言,你妨碍因果,天道不会让你善终。”
童清说的越多,喉间涌上的血腥气越明显,捂着叶无言双眼的手也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突然后悔了,逼叶无言杀人,或许并不是最好的道别方式。
“无言,教你杀我,不算造杀孽。别怕我贪婪的魂魄纠缠你千世万世,仅仅为了以魂护你身罢了。”
“无言,别害怕。”
叶无言感到头重脚轻,眼前一片昏暗,只是问道:“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童清的手没力气了,扶着桌沿落在叶无言身侧,呼吸逐渐急促,轻笑道:“想看你哭的模样,如此荒唐,抱歉。”
叶无言的手臂逐渐恢复知觉,最后一次叫道:“童泣浊。”
童清呼吸逐渐趋于微弱绵长,他含着血,费力说出最后一句话:“叶无言。”
这辈子都别想忘记我。
他死前,仿若有一滴无情无义的泪水落在手背,继而呼吸与心跳随之消散。
孰与我比极乐,无言忆我情。
又过了许久,叶无言终于缓过毒性,扶着扶手堪堪起身。
叶无言的心情仿佛被童清烫伤,他沉默地看着留有血洞的尸体,这是他亲自杀过的第一个人。
窗外,柿树熟透了,果子砸到地上,摔成一摊烂泥。
叶无言后知后觉回首,原来童清让他猜过的树,是柿树。
他被刺目的红色与橙色恍神,头重脚轻地向后倾倒,栽倒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叶无言睁不开眼,仅能闻到令他安心的龙涎香:“苏玄煜,我杀人了。”
苏玄煜将他紧紧搂入怀中,望向童清死不瞑目的尸身,顿时充满杀意,戾气横流。
叶无言浑身冰冷僵麻,任由他抱在怀里。
“不是你的过错,”苏玄煜温声哄道,“忘记他,忘记他。”
抱紧怀中的人后,苏玄煜越能感受到叶无言身上的冰冷,他难忍恼怒。
如果他还能再早来一步,如果他提早将叶无言锁在宫里……
如果这样,他们便不会被一封有着时差的信件分开。
小叶子也不会被童清欺负。
一切都像机缘相连,如果苏玄煜没有救那个女孩,他便不会活下来,也不会得到百姓敬重,更不会返身搜寻叶无言身影时,得到女孩口中最重要的线索。
苏玄煜再度抱紧他,哄道:“今后你我二人好好的,我保证,绝不会出现第二次差错。”
第85章 药囊
叶无言任由苏玄煜抱在怀里,被他的手指轻轻擦净脸颊和发丝上的血珠,朦胧血色下是面色苍白。
“苏玄煜,只剩下一年,以后会好起来吗?”
苏玄煜缓缓道:“有我在,就算好不起来又能如何,我与臣民早已是史书中的死人,再死一遍又何妨?”
叶无言还在想东想□□独不念着自己:“陛下,水坝凿开便没有退路了。护城河绕城后,有得有失,百姓虽会念着此次因祸得福,为一条河奉上最高贵的雅号,但一旦有疫病等祸患,就会变成最肮脏的邪水。”
苏玄煜抱着叶无言的手臂悄悄抬高几分:“承其福必载其祸,天下万民一向如此。小叶子,万事交给我,没什么可怕的。”
悄然间,二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他的嗓音因在火场中奔波而变得沙哑,格外诱人沉沦昏睡。
苏玄煜放慢脚步,怀揣着珍宝一样,回到寝宫后才舍得放下他。
叶无言睡得比以往更沉了,如果还在前世,一定会见到他常常因精神紧绷少觉少眠,单薄瘦弱得让人心疼。
苏玄煜轻轻把叶无言的手放在掌心,企图暖热他冰凉的温度。
苏玄煜低眉,自责地将叶无言的手贴近他的眉心,闭上眼。
明明是一具崭新的躯体,却因为来到大煊,吃了万般苦,三番五次受伤血流,糟蹋得都不如前世体质。
不过叶无言的心境确实安稳许多,苏玄煜目光沉沉,更重要的,他只在自己面前自在。
况且,叶无言似乎已经习惯了苏玄煜若有若无地“冒犯”。
若非童清刚死,苏玄煜一定会更加放纵地招惹叶无言,一步一步教他情.爱,看他学会爱恨嗔痴。
叶无言蜷着身,苏玄煜低头凝视他的侧脸,柔和纤瘦,叶无言所有伪装的刺软成发丝,漆黑地缠绕进衣领里。
洁白,柔软,冰冷。
苏玄煜将他不老实的发尾择出,碰唇一吻,暖热的温度彼此交融,鼻尖便开始萦绕起令人产生冲动幻想的馨香。
难耐的喉结滚动两下,苏玄煜的脚步些许凌乱焦躁,是该提快进程了。
一年。
只剩一年。
——
童清造反前沉寂的一年并非无事可做,他虽被悄然架空,可很大一部分真本事全部都被留存下来。
童清谋逆后的首个早朝,偌大朝堂略显空旷,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去了安置难民,试图以绵薄之力修补烧焦的昭澜。
西门映雪朝服内露出素缟,照常入朝会参拜,不出意外的被苏玄煜留下。
西门映雪奉上童清所详记的遗作,上面记录着近年来的律法漏洞,并用红色细笔修补空缺,新塑一套刑狱架构。
他完善礼法、书写劝耕册……
还制出一套城池内活水循环法,极为专业地画出一套排水设施。
甚至涉猎赋税,用童清的办法既能查缺补漏,又能缓解民众繁杂赋税。
童清本可以在叶无言回来后造反谋逆,那时必将是一场苦战。
但他等了叶无言一年时间,同样的给了百姓一年时间修生养息,甚至毫不吝啬地编制出国之所需。
西门映雪又奉上一精致木盒,苏玄煜迟疑打开,里面有一幅画卷,还有几本书册、画册。
画上人显然是叶无言,且是彼时伪作成天真、鬼灵精怪的他,乖张跋扈,稚嫩无知。
唯有一点,唇部残余褐红色痕迹,与其余颜料大不相同。
画卷下方,端放着神官服饰的画集,有些模样仿佛是想象出的,连苏玄煜都未曾见过这般的叶无言。
书册则是详细叙述了神官事迹,语言通俗易懂,仍不失真切。
能看出童清颇费一番功夫。
苏玄煜的脸色难以表述。
他自小久居深宫,叶无言更不必多说,是个彻头彻尾的世外人,因而便民之法还真需要用童清所创的这些。
童清耗尽毕生所学,悍然赴死后,真正做到了令所有人记住他。
尤其是叶无言和苏玄煜。
甚至能让本应仇恨他的西门映雪前来谏言,劝说陛下翻用此法。
叶无言看着半臂高的书册顿时无话可说,童清生前总说怕他走错路,可他自己竟走了绝路。
他回忆起某日曾听到童清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他想到了办法,原来是一决生死的办法。
成了,苏玄煜死;败了,童清死。
西门映雪禀报:“陛下,逆臣童氏将手下私兵汇集大理寺旁一处府邸,现已全部抓获。”
叶无言久久不语,被苏三精挑细选的私兵,在童文驹手下训练有素的兵士,就这么轻易落网。
童清当真是愿赌服输,点燃的烛火般,将一切所得双手奉上。
此后一月,无论是百姓还是朝官,脸面上总会有焦黑灰烬,这场大火把昭澜城熏陶成了墨色。
百姓苦中作乐,想法子将花脸改成时兴的妆容,取名“花陶”风靡昭澜,代表着无畏、生机与光明。
待西门府丧事告一段落,西门辞凭一身军功,主动请缨驻守边疆。
苏玄煜瞄了眼叶无言的脸色,便允了他去边疆的请示。
一切都开始步入正轨。
——
又一年新春,又一年暖冬。
除夕夜,临近新春时辰。
苏玄煜提前老实几天,趁叶无言心情大好之时,领他登上城墙高楼。
叶无言双眼一亮,惊喜发现民间街巷办有灯会,点点微光游动如龙。
一声沉重的钟声响起,意味着步入了新的一年。
街道上游动的亮光定住了,叶无言好奇俯瞰,只见诸民头系红色飘带,朝城楼处长跪祈福。
叶无言怔怔后退,几欲要藏身在苏玄煜身后。
苏玄煜知道他不愿见人,拿出提前备好的红色旗帐,拴在粗绳上,系于阁楼一侧。
一阵强风吹过,红色布帐翻飞,彻底地把二人身形藏匿其中。
兴许是百姓许的愿望长远,满城寂静,又一声钟响,万民叩拜。
昭澜,愿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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