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也不是没尝试过解决反噬,但费了几番大力气,耗尽灵晶试的几个法子都不管用。
直到最近修为快接近金丹后,他才隐约地感觉到自身反噬与祟核之间有着极微弱的感应。但这种感应时有时无,除了能帮助路无忧定位诡祟之外,无其他明显作用。
以免再出岔子,路无忧还是决定先把祟片吞了。
关于吞噬,也不是真的嚼吧嚼吧往肚里一吞,而是要把祟核直接融进血肉,不拘形式方法。
路无忧左掌手心自动裂开一小道血口,好似凭空生了一张猩红嘴舌,灰白祟片落在其中,如绵密白糖般被迅速舔舐融化。
随着碎片渗入血肉,血口愈合,一道道狰狞血脉在他手掌上隆起与蔓延,仿佛无数游蛇飞蟒争相竞速,顺着手臂蜿蜒而上,直至同侧的半张面容也被细密血丝所覆。
此时路无忧左瞳红光潋滟,噙着一泓血水,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血脉纹路,宛如冬日里的冰花裂缝,整个人看起来半人半鬼,诡异森然。
路无忧手撑着矮桌,闭上眼睛,一边忍受着血液涌动带来的刺麻,一边化解着祟片。
碎片中潜藏的水祟记忆被点亮,仿佛一盏斑驳陆离的走马灯,在他识海中缓缓转动。
路无忧神识探入其中。
……
落日沉江,江面覆着淡淡的薄雾,四周一片昏黄灰蒙。
此时路无忧沉浮在江中,此刻,他变成了江面下那只渺小的蚵沏仔,带着日复一日的渴望,望着头上的天之骄子。
直到有一日,一艘金碧辉煌的灵船上发生了争吵,船上的人似乎在为某物争夺厮杀了起来,霎时间哭天抢地怒吼叫骂,交战的灵光爆发映亮了整个江面,远远地把江底的路无忧吸引了过来。
没过多久,随着一声巨响,灵船轰然爆裂,一道蓝色流光极速飞出,未等离开这片江域,便被身后的三道紫金流光截停。
双方在空中数招来回,灵力闪电交织,最后蓝修士将三名紫金修士一一击落,而他也是强弩之末,未飞多远,便掉入江中,重伤溺毙。
尸体落入江中,他攥着的手松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从中掉落。
那颗珠子散发出让人目眩的光芒。
路无忧的触手情不自禁地伸向了那颗珠子,想要拿到手上好好看清。
没等路无忧看清楚,水祟记忆画面便戛然而止。
显然已经是这点碎片记录的全部。
肌肤下隆起的血管很快地消退下去,体内深处反噬得到了片刻的满足。
路无忧缓过劲来,又认真仔细地看了几遍这小段经历。虽然水祟早已被解决,但他直觉水祟的形成与这颗珠子脱不开关系。
可真的有助诡祟结核成型的东西吗?
思及至此,他低声咳嗽了起来,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腰间的毛球动了动,路无忧用手摸了摸它,表示自己没事。
距离上次吞噬祟核也有数月了,眼下反噬发作越来越频繁,疼痛如同附骨之疽,根植在骨髓血肉之下,伺机兴风作浪。
即便是用净灵丹也只能压制个四五分,况且压制久了,下次反噬会来得更加汹涌。
刚才那点石灰壳碎片,仅够缓解个三五天。
接下来除了买到净灵丹以备不时之需,还需要尽快找到下个诡祟。
先前灭杀时,路无忧没有抢先吞下整个祟核,只敢偷摸薅点碎片,不符合他一贯贪生怕死的作风。
路无忧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也许是时机不对,怕祁澜发现。
又或者是,即使带着面具,他也不愿意在祁澜面前暴露出这般丑陋狼狈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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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以为自己有心眼子,实际上已被看透。
第6章
善后完毕,小佛修三人跟在祁澜身后,走在回云水间的长廊上。
方才他们调查那鬼修来由,从入口执事登记中得知这厮叫药壮阳。虽知道这是他顶替的名字,但小佛修还是被这名字的直白粗浅所镇住。
只有祁澜闻言后,与执事再确认了一遍。
他询问时面无表情,直叫人胆战心惊。
祁澜不仅身为玄禅宗的佛子,更是仙盟的首席。
仙盟是由各仙宗代表联合组成的机构,担任了协助各宗门及其管辖以外妖祟的职责。随着祟乱频发,仙盟的地位愈加不可撼动,其中作为首席的祁澜一言一行,可谓举足轻重。
执事怕得不行,他听说了,被佛子盯上的人,一般都不简单,多是穷凶极恶之徒……莫非自己无意中放了什么邪魔进来不成?
执事连忙将自己在码头检查杂役的事,毫无遗漏地全交代出来。
其中一个小佛修听完,向祁澜提议道:“尊者,我看这鬼修躲躲藏藏甚是古怪,不知是否与‘鬼饕餮’有关,不如让我们一同看守。”
鬼饕餮是一个鬼修的代号。
此人近年来在沧元大陆上声名鹊起,不知具体年龄身形面貌,只知其身着一袭红衣,时常出没于诡祟频发的地方,性情不定,动机目的不明。
有传言道,此人在恶意豢养诡祟为己用。
仙盟之所以知道此人是鬼修,又为他取饕餮为号,还是依据在几次祟乱中幸存的修士亲口描述所定——
那人红衣潋滟,身周鬼雾缭绕,使着一柄奇怪的武器将作乱诡祟直直钉在地上。
绿火烹酒,棺木为案,那人就地而坐,一口一口地吞吃着诡祟,似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其阴灵凶兽狼顾鸱张,呲着牙在边上巡哨,驱赶着惨死的亡魂去往彼岸。
鬼气、阴灵、渡魂均是鬼修特点。
沧元大陆上鬼修不多见,更何况这般乖张行事的鬼修。
幸存的修士不敢多看,更不敢用留影石记下那人容貌,只记得他五官极为普通,泯于众人,转眼就忘。
没有人目睹鬼饕餮切实恶行,光凭吞吃诡祟不能妄下定断。
因此仙盟并未把鬼饕餮当做公敌,并秘密保留了具体信息,只让合作的门派有机会碰到了就调查一番,而非通缉追杀。
祁澜四人在东州颜山除祟,发现鬼饕餮在东南两州边境活动过,而这么巧,他们在灵楼上碰到这个身份不明的鬼修,不得不让小佛修起了疑心。
“不必。”祁澜道。
小佛修低头应是,他们对祁澜的决定向来恭敬遵从。
四人很快走到云水间处。
祁澜来到门前,准备推门的手顿了一下。随后收起手,转身吩咐三人先行回房,后续日程等天明后再商议。
小佛修三人虽不明所以,但仍旧照办。
待小佛修离去后,祁澜才重新抬手,推门入房。
他身材高大,足以让视线越过屏风,看到眼前这般景象。
室内灯火已熄,窗外江面波光粼粼,皎白月光洒落进厅。
路无忧正枕着两块栀黄蒲团熟睡,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躯蜷缩在案榻侧下,发梢肩头被月光晕出了浅浅银华,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腰部曲线柔和流畅,像是连绵的春山。
他手腕置于胸前,绯红痕迹仍有残余,星星点点,像极被蹂躏疼爱过后的痕迹。
几只初春的江萤虫好奇心重,穿过结界,飞入厅中,此刻在少年身周闪烁着微光。
祁澜眸色暗了暗,抬脚入内。
屏风边上竹叶纱灯自动燃亮,橘黄火光柔和地驱开了江萤。
半梦半醒之间,路无忧察觉到光亮,睁开眼瞧见祁澜从玄关缓步走来。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路无忧急忙起身坐直,不料胳膊因长时间压迫传来一阵酸楚,又是一顿手忙脚乱龇牙咧嘴,跟演哑杂剧似的。
祁澜见他醒了,便未再靠近,只是站在矮桌不远处看着,不发一言,高大的身躯站在暗处,压迫感极强。
路无忧被他盯着,颇有些不好意思:“那什么,有点困就不小心睡了,没关系吧?”
他身上衣衫睡得有些凌乱,领口处在刚才不小心敞开了些,露出一截微微突出的瘦削锁骨。
祁澜静了一瞬,道:“无事。”
路无忧见祁澜一直站着盯着自己,有些纳闷,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原来这是暗示他让位出来啊。
佛修不与鬼修同坐,这很合理。
路无忧给祁澜一个“我懂了”的眼神,然后整了整底下的蒲团,准备起身让位,找个角落地方窝着。
祁澜垂眸扫了一眼还带着路无忧体温的蒲团,并未坐下,平静道:“你去床榻睡。”
被扣押的犯人睡床,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路无忧有些整不会了。
祁澜又道:“不过需回答一个问题。”
他迈步走向路无忧,步步逼近,一字一顿。
“你可知一名叫‘鬼饕餮’的鬼修?”
话毕,他垂下目光,盯着路无忧的脸,观察着对方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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