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样僵持。
偶尔在院子里碰到陈竹年,Alpha不看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鹤来喊了他一声,也不搭理。
那不像生气,更像是单方面的冷战。
或许是因为薛南,或许是因为方卫翔。
鹤来不知道陈竹年为什么会因为咬了他腺体而痛苦。
这算哪门子约会。
鹤来心情沉重,又感到后悔。
早该约法三章:不许冷战,不许吵架,不许说离开。
然后这约定的规则,又成为束缚吗。
鹤来对着角落发呆。
此刻,他似乎猜到了一点陈竹年藏在最深处的意思。
标记失败,Alpha信息素只在他体内留存了半夜。
房门被敲响,鹤来开门,见方青绘拿着两把雨伞,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鹤来跟着方青绘出去,沿路遇到好几个搬运祭祀物品的村民,方青绘挨个跟他们打招呼,又依次跟鹤来回忆当初陈竹年是怎样帮他们解决问题的。
方青绘口中的陈竹年让鹤来感到新鲜,鹤来认真听着,偶尔问几个问题。
方青绘对着他笑:“两人不吵架啦?”
“啊。”鹤来低下头,想了想,说,“可能……他还在生我气吧。”
“哎呀,不可能。”方青绘热情地靠过去,“小陈那反应绝对不是生气,你相信姨,而且他也不得对你生气,不然不会带你来这里。”
鹤来一怔:“什么?”
“小陈没跟你说过他来这里的原因?”
鹤来摇头。
方青绘看了鹤来半晌,给他指远处的盘山路,道:“当时这里还没通大路呢,进一趟山特别不容易。”
“我第一次见小陈,当时的他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人,说出来估计你不信。他穿套黑色冲锋衣,衣服下面就剩副骨架,说两句话嘴就发乌,背着个登山包,里面装一堆我叫不上名字的药。”
“把我吓得,连忙把他领家里去。他吃了顿饭,又要往庙里走。”
方青绘停下脚步,仰头向鹤来示意。
鹤来看着斜山山脚,往上,踏过几十级台阶,见短窄的平台上供奉的小小山庙。
他微微皱眉,隐约觉得庙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具体哪里看到过。
“我问他干什么,也不说,就在庙里跪拜,一跪就是七天。”
鹤来看向方青绘。
“后来才晓得。”
“不知道哪个鳖孙告诉他,我们这山卡卡里有座神庙,求姻缘很准,”方青绘叹气,“我看着他模样,人长得高高大大,脸又俊,没道理找不到老婆要来这里跪七天求神仙。”
“他说,不是求老婆,是找人。”
鹤来僵在原地。
方青绘:“我当时傻眼,找不到人就去报警啊,来这里求一座没名没姓的小庙有什么用?我们平时都不拜。”
雨丝倾斜,风吹在脸上,带着湿润的凄寒。
路逐渐泥泞,方青绘带着鹤来踏上台阶。
她声音有些沙哑:“他怎么都不回答。小陈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关键时刻跟个闷葫芦一样,让他说句话比登天还难。”
“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人还活着咱们就好好找,最坏也要见到尸体,总归有事情做。”
“他说什么,数字死亡,没有痕迹。”方青绘叹气,“我也听不懂,但看他那样,找不找到还另说,他没出事就谢天谢地了。”
“在我家待了十天半个月,最后才告诉我,他什么办法都用尽了。”
言下之意,人倘若不是绝望到极点,不会用求神拜佛这种虚无缥缈的方式乞求一线生机。
“唉。”提起过去,方青绘忍不住湿润眼眶。
陈竹年离开前,方青绘还在想办法安慰他,实在劝不动,就说下次来的时候把媳妇一起带来,本意是祝福陈竹年早日找到人。
陈竹年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神到底存不存在,每个人都有套自己的理论,然而活了大半辈子的方青绘却用实际悟出来,世界上如果真的有神,那一定是财神。
第二年,陈竹年的团队先来。
几个月后,通往外界的马路已有雏形,村民辛苦种植的茶叶不用再烂在手里。
将村子彻底从死盘活,陈竹年没要其他回报,只是在取得所有人同意的基础上将村子数据录进他所研发的游戏里。
包括无名小庙。
接受完一轮心理治疗的陈竹年终于重返故地。
依然跪拜七日,这次求的不是找到人,而是求对方平安和幸福。
鹤来看着庙牌,心里直发酸。
方青绘所说的这一年,智能体相关法案陆续通过,绝大多数智能体不再受严格的契约限制,智能体保护协会迅速壮大,人类虐待智能体的案件数量锐减,人类和智能体的关系仿佛回到了鹤来诞生之初。
艾维说:“智能体是人类的朋友。鹤来。我怀着这种想法创造了你。”
雨丝落在庙碑上,将浅灰色浸成深黑。
有人在他脑海里说话。
【“你,在许愿吗?许了什么?”】
【“还愿。”】
【“也许愿。”】
方青绘将新鲜苹果放在供台上,她心中感慨万千:“现在这庙被村里人当财神庙拜了,隔三岔五有人清理上供。”
“最终还是事在人为,没有小陈,大家还苦着呢。”
回去路上,鹤来绕远路,去了趟薛南暂居的房子。
房子空荡,风呼呼往里灌。
黄狗也不在。
鹤来站在原地,嘴里泛着麻:“人呢?”
“……”方青绘支吾着,“小陈,不让告诉你。”
鹤来低头。
方青绘再叹气,说:“这小孩被带出去治耳朵了,之后学习生活的费用也由小陈负责。”
“我也不明白小陈为啥不让说,这明明是天大的好事。”
鹤来喉咙哽得疼。
他小声说:“我知道。”
突然的落雨让露天祭祀被迫更换地方,一切仪式从简。
鹤来盯着屋檐上积蓄的圆润雨珠发呆。
好像每一次都这样,糟糕的冲突后必然伴随阴冷潮湿的雨。
夏日的雨不比冬日寒冷,却绵长,仿佛永远望不到尽头。
闪电伴随着闷雷,相同的天气,不同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原定的祭祀场景被雨水打湿,临时更换到方家祠堂。
鹤来站在祠前,手里捧着新鲜的茶芽。
由于落雨,婚礼仪式也变得很简单,互通心意的情侣各捧新茶,面对神像,合眼祈祷。
陈竹年还是不在。
方青绘在一旁急得转圈,无论怎么联系,也找不到陈竹年。
鹤来抿唇,摇头,没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案前摇曳的红蜡烛。
随后弯曲膝盖,跪在软垫上。
合眼时,想到的却是远远的那一方无名庙。
庙前是冷硬的青石,陈竹年就在那样的情况下连续跪拜了七天。
鹤来鼻尖发酸。
人工智能不信鬼神,然而艾维却说,仿生人想要离人类更近一点,第一件事不是升级优化语言系统,而是明白许愿,学会并自主发起许愿行为。
曾经的鹤来不理解,并用一大串理论企图说明这种行为很傻,几乎不会改变现实。
艾维却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人类不仅需要食物,也需要念想,不然很难活下去。”艾维说,“如果我死前最后一个念头想的是鹤来,我一定会高兴闭眼。”】
【“不许说死。”鹤来着急捂他嘴。】
【艾维看着他:“这没什么,未来还长,你会面临很多分别,直到你不再为人类的离开而感到悲伤。”】
悲伤吗。
鲜嫩的茶叶香萦绕在鹤来鼻尖。
艾维死后,仿佛是为了挽救那场通天火焰带来的悲痛,他的世界一直在下雨。
以眼泪的形式。
以契约的形式。
以逃跑的形式。
他不断逃避,正如心里的雨季永远不曾过去。
他将自己长久困在雨中,直到噩梦一般的火焰被雨水浇灭。
直到燃烧后的庄园被雨水冲走死亡的痕迹。
所有灰烬,随水融进泥土里。
现在,鹤来跪在这里,向神明祈祷。
来年,承载了一切的土地会长出焕发蓬勃生机的向日葵,长出自由飘荡的蒲公英。
感到身侧好似有细碎的动静,鹤来愣住,却没睁眼。
竹叶香藏在浓郁的茶香中。
三个呼吸,他结束许愿,睁眼时,鹤来心跳骤快。
陈竹年跪在他旁边,眼眸合在一起,内心默默祷念。
鹤来看着他。
陈竹年不会告诉他许了什么愿望。
可此刻的鹤来突然明白人类的暗喻。
曾经仿生人以为“爱”要用嘴说出来,所以没有等到陈竹年肯定回复的他选择了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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