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来隐约听见郁结在说话,说智能体当然会生病,只是生病概率比人类低很多。
无端想起游戏里,剑客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问他:“你还会过敏?”
鹤来操纵的角色蹦蹦跳跳,说:“当然啦。你这是什么问题?”
耳廓狐的大圆耳朵飞快扇动,鹤来手里抱着一大捧向日葵,对剑客灿烂地笑:“艾维说,我跟向日葵一样,需要小心呵护,需要定期晒太阳。”
未来几天都是阴雨天气,室内窗帘合上后再也没打开,没开灯时,室内昏沉地像永远等不到天亮的夜晚。
郁结终端亮起一点微弱的光,他正在看鹤来的检查报告。
“着凉引起的发烧,不算特别严重……”
看完报告第二页,郁结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光亮被他掐灭。
没人能看到室内郁结煞白的脸。
他视线不自觉落在鹤来的小腹处。
扁平,随着微弱的呼吸上下起伏,陈竹年的手贴在上方。
桌上的水杯被他脱力垂落的手撞倒,冰凉的液体溅湿郁结手腕。
瞬间,心跳骤快,肾上腺素急速飙升,在最紧张的时刻,听到陈竹年冷着声音问他。
“怎么了。”
郁结没有立刻回答,牙齿在慌乱中错误地咬住舌尖,痛得他呲牙咧嘴。
水杯“轱辘”两道,滚下长桌。
郁结只说:“黑灯瞎火,啥都看不见,我不小心撞到杯子了。”
他连忙将水杯捡起来,放回原位。
陈竹年没起疑。
期间鹤来又吐了几次,仿生人被生病折磨得很惨,几乎是眼睛刚闭上,胸口就犯闷想吐,几回下来,人变成被风一吹就散开的蒲公英,脆弱到碰一下浑身骨骼就会散架。
好在温度是逐渐降下来了。
至于为什么总吐。
郁结摇头:“心理因素,药……只能起辅助作用。”
陈竹年垂下眼睫。
很久没说话。
被反复的难受和恶心折腾到浑身没力气,仿生人终于能合眼。
郁结深深看了眼陈竹年,再将来之前给陈竹年准备的新耳钉收回。
关门那刻,郁结把第二页报告连同之前检查出鹤来有怀孕倾向的检查单全部删除。
室内再次恢复冰冷的沉寂。
鹤来从无限循环的火焰噩梦中惊醒,对上陈竹年漆黑的眼眸。
心脏像坐上山车。
他咳嗽两声。
陈竹年,过去鹤来碰碰他的唇角都会弄坏一枚控制情绪的耳钉的Alpha,面对鹤来的欺骗,面对鹤来的逃跑,却过于平静。
甚至不能说是平静
平静也是一种情绪,而陈竹年没有情绪。
这样的认知让鹤来感到害怕。
鹤来没说话,但也没反抗。
吻落在鹤来唇上时,他只是麻木地接应。
腰侧两人的契约标识烫得吓人。
浅粉色逐渐升温成桃红,好几次陈竹年的指腹压上去,都被烫得皱紧眉头。
这时陈竹年便会停下动作。
冰凉的膏体在桃色眼泪标识上打转,渐渐,那处温度降下来。
陈竹年沉默着,另一只手抚摸鹤来的额头。
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仿生人没再发烧。
几天前的鹤来绝对想不到,8月2日晚,他没有出现在约定好的酒吧负一层准备逃跑,而是主动留在陈竹年家里。
留在陈竹年家主卧的床上。
衣服已经被褪了大半,好在卧室开了恒温,并不觉得冷。
不过此刻冷还是不冷,已经不再重要。
鹤来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最后的上衣离开身体。
预料中的触碰没再次落在鹤来身上,一阵细碎的衣料摩擦声,陈竹年脱光他的衣服,再给他穿上睡衣,扣好最后一枚纽扣。
他将床被往上拉,给鹤来盖得严严实实。
然后手横在鹤来腰上。
鹤来发涩的声音在安静的房内响起。
“为什么不做呢。”
陈竹年睁眼。
沉默很久,他说:“你不愿意就不做。”
鹤来缓缓侧过脸,看他。
“那你把我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黑暗中,他看不清陈竹年的表情。
或许即使能看清,他也不懂那表情代表的意思。
他总是误解陈竹年的想法。
就像一开始,他就应该在陈竹年拒绝抱起FC003的时候转身离开。
而不是一再请求,直到今天。
随后他感到陈竹年的手落在他后颈,将他的脸压在胸膛。
他听到陈竹年快速的心跳声。
“砰砰。”
鹤来能准确算出每分钟心跳次数,这能让他分神,不至于被无法逃脱的结果压得喘不过气。
“你觉得我把你留下来……”陈竹年说话语速很慢,嗓音低沉,带有熟悉的沙哑。
他停顿两秒:“是为了□□你。”
鹤来张了张嘴。
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然呢。
他心想,除开这件事,还有Alpha与Omega之间的标记行为。
然而他没办法被永久标记,陈竹年也不是非要他解决标记问题不可。
两个选项,排除一个,剩下的只能是正确答案。
倘若这也是错误。
鹤来想不出更多选项。
他没有再动,陈竹年却起身。
几分钟后,陈竹年手里捧着一杯温水,和几枚白色药片。
药片拿在手里,再咽下,水被他喝了一半,剩下一半被陈竹年顺手接过,陈竹年的唇压在他留下水痕的那边,喉结滚动。
空水杯置在床头柜。
床单很乱,不是平时的那种乱。
鹤来这次发烧时间虽然不长,但罪一个没少受,疼得时候只能紧紧拽住床被,陈竹年信息素的安抚在此刻起不了任何作用。
鹤来以为吃下最后一口药,发烧这件事已经算翻篇。
他躺下时,见站在床头的陈竹年直勾勾地看着他。
也不说话。
鹤来等了很久,终于听到陈竹年问他。
“你觉得我爱你么。”
陈竹年的语气很奇怪,不像单方向地问鹤来。
鹤来怔了半秒,只是半秒,然后很快地回答:“不爱。”
鹤来不知道陈竹年怎么看待他给出的答案。
陈竹年这次也没有说话。
没有解释。没有补充。没有追问。
沉默是最空白,但也最完美的答案,每个人都能在沉默中找到认同的回答。
还是鹤来先开口。
他又问了陈竹年一次:“不做吗。”
睡衣被脱掉那刻,鹤来心里终于松一口气。
感受到疼痛的时候,鹤来没像以前那样挣扎和哭着喊疼。
他受虐般地,从中捕捉到一点释怀。
鹤来害怕陈竹年在此情此景下对他说“我爱你”。
尽管这是几年前,或者说,在鹤来得知真相之前他最渴望的三个字。
好在陈竹年沉默了。
鹤来依然不清楚什么是爱,他只记得艾维曾经告诉他。
艾维希望他拥有自我意识,是因为拥有意识后,仿生人也能感受到爱。
尽管这需要他花很长时间痛苦挣扎犹豫徘徊,才有那么一点可能感知到爱。
这对鹤来来说很难。
因为爱没有标准答案,没有模板化的公式,每个人对爱的理解都不一样,“爱”因此变得格外迷人。
然而,倘若陈竹年对他做的事情都可以冠上一个“爱”字。
那太可怕。
爱,所以采用精神上的囚禁。
爱,所以成为了王成旭的共犯。
鹤来记不清庄园燃烧起来的那个夜晚的具体细节。
只觉得浑身好痛,好热,呼吸不再顺畅,鼻腔里都是堵塞,他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围困住,四周都是哭泣,尖叫,和恐慌。
就像此刻,他被陈竹年强硬地压着。
一次又一次。
意识恍惚之间,想起第一次做的时候。
第一次,陈竹年习惯沉默寡言,动作生涩,没什么技巧,折腾他的时间又久,鹤来实在受不住,于是在被攥住脚踝,腿被陈竹年往上推的时那刻,鹤来壮起胆子,结巴地对陈竹年说:“你,你,你得停一会儿,然后……”
他疼得说不出话。
过了很久,鹤来终于有机会补充完剩下那句。
“你得哄哄我。”
鹤来伸手抹了下眼泪,很委屈地说。
五年后再见面,战线拉得很长,但是次数其实和以前差不多,唯一变量是陈竹年会花很长时间去安慰鹤来。
无论是亲吻他的眼泪,还是抚摸他的疼痛。
含住他下唇时,陈竹年眼里会带着一点温柔的笑。
他喊他“宝宝”,喊他“小鸟”,让鹤来疼就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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