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殿中一盏宫灯都没留,全部给他灭了。
不过往外走一些靠近门,殿门外的宫灯能流进来微弱的灯光。
这点子光能勉强让阮进玉看清脚下的路。
偏偏,他这脖子不能轻易动弹,原以为自己足够小心了,结果下一刻就不知道踢在哪个上面,整个人腾空往地上就是一摔。
太过意外,还不小心扯到那伤了,一瞬间坐在地上借不到力起身。
阮进玉咧咧嘴,下意识抬手要去摸脖子,最后指尖停在边缘布料上没彻底碰上去。一时间,他坐在地上没起来。
直到原本还有一丝微光的面前忽然闯进一片黑,他才再次抬头。
“老师要去哪?”
那人也不知何时进来的,此刻就这么人高马大的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没有光,阮进玉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面前这有些模糊的人身形。
看不见,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就格外惹人耳,和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样,他依旧叫着他老师,嗓音却是寡淡,又有些莫名的浑沉。
几乎是一瞬间,阮进玉脑中立刻浮显的是那日最后一眼的那张阴沉沉的脸。
严堰此刻的声音,和阮进玉脑海中的那张脸对上了。
阮进玉顿时感觉嗓子被糊住了一样开不了口,心跳的惶惶,慌啊。
偏那人此刻就这么身姿挺直的兀立于此,衣袂纹丝不动,半分没有旁的要动的意思,虽是看不清,但阮进玉此刻心中万分清明,那双眼,必是凝在自己身上。
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阮进玉张了张嘴,找回嗓音,有些结张的解释,“我...”
原本是想找个借口先囫囵了皇帝这带着压迫感的问话,心中一紧,脑子一热,当即又转了音,“我是,想去找陛下。”
“这是孤的寝殿,”那声音缓缓传来,不徐不急,“你还去哪找。”
“还有,”说着,面前那高大的身形往前一步来,严堰俯了身过来,准确的停在阮进玉眼睛上方,“老师在怕什么?”
也不知是因为这一遭事情的发生让阮进玉觉得面前的人和先前那个总是温和散漫的人产生了离析,还是因为今晚这氛围不太对,他有些不知如何面对,非常陌生。
惯来情绪不起波澜的他,此刻真是有些不知如何招架。
招架不住总不能不招架,周遭黯淡,他默默蜷手,即便看不清也低下视线去,憋了半晌,憋出来三个字,“脖子疼。”
......
他将他从地上捞起来,搁边上椅座上。随后亲自迈了步子,去将这殿中靠近床榻的宫灯点燃了俩盏。
顿时双眼清明。
严堰走过来,阮进玉没抬头,“臣逾矩了。”
他这话一语双关,现下的情况,和那日的事情,他都逾矩了。于是不等皇帝问罪,他先道了再说。
那边一时没有声音,阮进玉也硬是没有抬头看,直到一个物体甩到他腿上。
他定睛一看,几乎立刻就认出了现在躺在他手中的是什么。
一枚鎏金令牌。
兵符啊。
先帝在世时,对禁军兵权属绝对掌控。
但是严堰血洗太生殿那日过后,禁军头部分崩瓦解,禁军兵权便落到了禁军都督沈长郎的手中。
严堰即位之后也一直没有主动去收复这兵权,当时世人只道是新帝无权架不住这兵权。原来那个时候严堰就在谋划这件事。
因为兵权才沈长郎手上,因为沈长郎衷心武安王。因为武安王必定居心拨测。
所以,严堰不着急动这兵权。
阮进玉手中躺着这枚鎏金令牌,一时觉得烫手的很,他无法不去抬头看对方,却见皇帝面无它意,就好像是随便给他玩玩,绝对的尽收囊中。
阮进玉没敢丢,也不敢递回去,他看他,那边也看回来,“今日出了趟宫。”
他这么一说,阮进玉当下就联想到了沈长郎,这兵符一直在沈长郎手上,即便后面有沈家和周家那件事打乱了沈长郎的意,那兵符也终究还是在他手中。
现下兵符到了皇帝手中,他又一早出了宫......
沈长郎?
严堰眸子一抬,从始至终都是漠然置之的情态,他仿佛一下就看透了阮进玉心中所想,随意的开了口:“他亲自奉上来的。”
沈长郎没有事,只是兵权彻底交于了皇帝。
他即是没事,武安王死不了,就是不知道皇帝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他们那日没有亲自见到武安王,唯有阮进玉,聂炎是武安王的人,想必不会轻易卖主。
可阮进玉一人之言不足为信,旁人不会信他的。
亲王犯错,这种形态,还没到直接要他命的地步。
这件事拿到朝堂去,朝堂会有半数人因为他的亲王血脉而开口保他命。因为他没有直接参与逼宫。
至于沈长郎亲自上交兵符一件事,没法说。
这兵符牵扯的不止他一人,拉进来的有沈周俩家,甚至还有武安王和太后那边。
他愿意不顾其他跳过一切将兵符交给皇帝。为的什么?
是因为知道皇帝到这种情况就不会再放任兵权留在他手中?还是别的?
沈长郎虽为一介武将,平时说话不注意,但他心中对这局势清明的很,又不是个傻的。
阮进玉想着这些事,一时没有开口。
站他面前那人始终看着他,也不管他回不回,接着往前走一步,将他的视线拉回自己身上,又是俯视,“沈长郎全程没有说别的,他只问了孤一句。”
“你还活着吗。”
“......”
夜里风大,阮进玉其实下了床之后就觉着有些寒气,但是现下,他好像惊觉自己手心冒出了汗。
他一噎,慢怅怅的道:“陛下信我,没有勾结聂党的。”
不然,他醒来后就应该是在牢狱而不是寝殿。
这,总不能沈长郎上交兵符是为了他吧?阮进玉不语,心中万分不信。
严堰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他漫不经心的闷哼一笑,视线往他脖颈上一落,用状似戏语的语气回他而道:“你是孤的帝师。”
意思是,信。
阮进玉偏头咳嗽俩声。将手中的鎏金令牌还了回去。
严堰没有再问他有关这件事的旁的话,也没有质问他私下办的那些事。
最后只留下一句让他休息,就离开了这里。
阮进玉今夜脑中事情太多,直到望着那人彻底消失了的背影才反应过来,他现下仍旧身在极乐宫正殿。
这寝殿是严堰的,该走的不是他阮进玉吗?
人走了,也无从在多话了。
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在这边上坐了好一会,才慢吞吞的回那榻上去。
至少,还活着。
今夜知道了不少事情,但还有很多存在疑问,也没有得问了,全部憋了回去。
谁知道第二日一早来送餐食的不是昨日那位宫女,而是洪恩公公。
洪恩公公伺候人起床,阮进玉不太适应,自己僵直着身子收拾了一番,随后连药都打算自己换。
给洪恩吓得差点没跪下来求他把药给出来。
阮进玉也被他这架势吓到了,想来是怕他出事自己要被问罪,所以也没犟。
“公公,陛下昨夜是去后宫了吗。”
他想着,皇帝在极乐宫这寝殿让给了他,那便该是去后宫歇下了。
洪恩顿了一下,才接着笑言,“大人,没呢。”
他只这么一回,后面就没有别的话了。
应该是不好多说,阮进玉也就只是想着和洪恩公公打开个话匣子,便先扯开了话,“陛下应日理万机,公公,聂党这件事,如今如何了。”
这也不是什么不好拿出来说的事,宫中现在人尽皆知,聂炎的下场由皇帝抉择,宫中大抵是没人不知他的处境。
只是阮进玉现在一个人在这极乐殿中,有伤在身隔绝万物,消息闭塞实乃正常。问上一句,权当听听个耳,没什么不合规矩的。
果然,洪恩也没有半分不好说的意味,直接开了口:“聂党一脉,全部处死。”
“主谋聂炎,满门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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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皇帝你睡在哪,好难猜呀[眼镜]
第43章 尔尔了意01
“大人, 陛下口谕,大人这几日且在此安住,不必挪地方。”
阮进玉头有些昏沉, 大抵是那风寒作祟, 又轻咳一声, 他问:“我身旁的小侍。”
他意思是, 就算要住这里,总把前启喊过来。
前启是他自己人, 总归什么都要方便些。
洪恩公公却道:“奴才这几日候在极乐殿,大人任何差遣, 奴才随时听候吩咐。”
得了, 显然也是皇帝的意思。
怎么感觉跟软禁一样?
洪恩惯善察言观色, 看着面前低着头的人,再道:“大人病未痊愈,好生歇几日。再过几日就是中秋夜宴, 那时便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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