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些怪鱼受到歌声的点化之后,便可以变成鲛人吗?”
“我猜是这样。但点化应当并不容易,我记忆中只见过两三次。”
“为歌声而降世的种族,好神奇,好浪漫。”
烛龙唱了一夜的歌,鲛人便也听了一夜。
天光微亮时歌声止歇,怪鱼之中某个微弱的亮点也终于破开,变成一尾新生的小鲛人。
独孤明河笑道:“阿拂是小福星吗?我三百世轮回也不过才见到两三次,阿拂一来就见到了。”
贺拂耽回头朝他一笑,然后继续向海面看去。
鲛人们已经纷纷潜入海中,带领鱼群渐渐远去。各色鱼尾在海面上的晨雾中莹莹闪烁,若隐若现。
贺拂耽不舍这样的美景,忍不住向前追了几步。一直追到溪流入海的岸边,却忽然听见一声鱼尾拨动水面的声音。
他一怔,朝溪水中看去,正好看见一尾鲛人破水而出,将一捧盛满珍珠的荷叶放在他脚边,羞涩一笑,然后飞快潜入水中,和不远处的同伴相携而去。
独孤明河拾起那捧荷叶,珍珠辘辘滚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明珠赠美人。”他将荷叶递给面前人,笑道,“她们喜欢阿拂。”
“可我什么也没做。”贺拂耽接过来,满脸疑惑,“还偷看了她们一晚上。”
独孤明河失笑:“喜欢不需要理由。”
天光逐渐明亮起来,远处金乌鸟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
独孤明河在这声鸟鸣的回音之中变成原形,舌尖一卷,将身边人轻柔地卷起来,放在自己脑门。
而后腾空飞起,朝金乌巢穴快速飞去。
若木之上已经喷发出滔天火光,无数烛龙角缠铁链,用力向上飞着,想把金乌鸟拉出巢穴。一面飞还要一面躲避金乌奋力挣扎胡乱扑扇的翅膀,免得被那上面的火焰轻轻一燎就灰飞烟灭。
座下红龙冲入龙群之中,身形灵巧地躲过金乌的攻击,绕到它下颌处,叼起那根最粗壮的铁链,然后猛地向上飞去。
脖颈要害被扼制住,金乌吃痛,发出惨烈嘶哑的一声悲鸣,终于无可奈何地飞离巢穴。
所有烛龙都谨慎地在金乌旁侧飞着,只有独孤明河一马当先拖着锁链飞在它的正前方。
金乌还在不停地哀嚎,巨鸟的尖喙就隐藏在云层之后,嚎叫声响彻贺拂耽耳际,生物的气息带着滚烫的热意直扑后背。
大多数时候龙群都在云层之上飞行,所见是一成不变的云雾,周身也只有一成不变的沉默。
烛龙们飞行时不说一句话,面无表情,只是一道一道地跨越着界壁之间的锚点。
到某一个锚点时,烛龙们神色变得尤为紧张,不断变动着飞行方位,仿佛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位置。压抑的气氛几乎能凝成实体,身下云雾开始变得稀薄,依稀露出一点属于人间的城市轮廓。
就是在这时,原本稍稍安静下来的金乌突然狂躁起来,扭头拼命想要往后飞回,翅膀和爪子在空中胡乱扑腾,口中不断喷出猛烈的火焰。
它几乎已经没有再飞行,宛如一块重石直直向下坠去,又在半空中被龙群死死拽住,拖拽着一点点继续向前。
异像持续了整整一个人间界,穿过锚点,来到毗邻的另界时,金乌才又终于恢复正常。
之前的狂乱似乎已经消耗了它所有的力气,它不再挣扎,也不再悲鸣,老老实实跟在龙群之后。
独孤明河开口,说了驭日之后的第一句话。
“它的九个兄弟都是在人间被大羿射落,所以它极其惧怕人间。每到那里就会发狂,三百世轮回,日日如此。”
贺拂耽无言。
他朝身后看去,云雾之中,漆黑锁链缠了金乌满身,可也缠满了每一条烛龙的龙角。龙角之下,那些毫无波动的神情,并不代表着平静,而是生生世世不得挣脱命运的、麻木的痛苦。
越过最后一道锚点,龙群重回虞渊。
制止金乌回巢心切又是一场恶战,终于落到若木上后,悲戚鸟鸣骤然变成一声委屈的呜咽,大鸟一头扎进巢穴中。
驭日结束,每一条烛龙都无比疲累。
本该盘在各自的树枝上深深睡去,却都不约而同地化作人形,看着唯一的异族人,麻木的脸上终于浮起些笑意。
最年长的老龙上前,向贺拂耽拱手作揖:
“原来燕君便是虞渊之主,您瞒得我们好苦。”
他身后的烛龙族亦笑着向他行礼。
贺拂耽羞赧,赶紧将他们扶起。
“诸位不必如此。我并不曾为你们做过什么。所谓燕君,不过虚名而已。”
“燕君何必这样妄自菲薄?”
老龙微笑,俯身摘下一朵龙吐珠,双手捧至贺拂耽面前,“这是我们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其余烛龙也纷纷从自己的若木树干边摘下花朵来献给面前人。
在往日,这些开在他们巢穴外的花朵是极其神圣的存在,耗费无数心血亲自照料,邻居多看两眼都不行。
现在捧至贺拂耽面前的,却都是开得最大最美的那朵花,花瓣上还带着夜间的露水,浸润了花香,几乎醉人。
贺拂耽受宠若惊。
接过鲜花后,烛龙们纷纷热情地邀请他前去做客。但彼此间争执不下,只好各自退让一步,围着贺拂耽团团坐下。
他们争先恐后与中心的人谈论着几百世轮回以来的奇闻轶事,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热闹不休,之前驭日的疲累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
最后还是贺拂耽想起他们此时应该休息,强行把龙群解散,让他们各自回去睡觉。
但独孤明河不肯走。
他也摘下一朵龙吐珠,却是别在面前人鬓边,笑道:“阿拂比花还好看。”
贺拂耽下意识想取下来,却被独孤明河拦住。
“在虞渊,赠送龙吐珠是表达喜爱最热切的方式。”他露出那对残缺的龙角,委屈巴巴地质问,“人家送花,阿拂就收,我送却不肯。怎么?阿拂之前说不嫌弃我,难道都是骗我的吗?”
贺拂耽心中一软,想要开口安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了想,将手里的花束抽出一朵来,插在面前人的龙角上。
“我不嫌弃明河,我喜欢明河。”
独孤明河一愣。
虞渊根本就没有互相赠送龙吐珠的喜好,那些龙们都将自己家门口的花看得比命还重要。
全都是他信口胡诌的,面前人却如此真挚地对待这个谎言。
独孤明河微微垂眸,定定看着面前人,心想就算直到此时那颗心依然没有任何波动那又如何?
已经足够了。
他听话地躺下来,闭上眼睛,感受到身边人编花环时发出的细微声音。
花香和返魂香混成一种奇异的芬芳,花环轻轻落在龙角上时,所有纷杂思绪尘埃落定,他终于陷入沉睡。
贺拂耽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眼前不断闪过白日里的记忆,几经犹豫,还是悄悄起身,来到金乌鸟巢之外。
收起灼热明亮的火焰,露出真身之后,才会发现天空中那只火鸟落地后这样艳丽。
浑身披着金色的羽毛,边缘却泛着斑斓多彩的炫光。因为本体是一只大鸟,休息时依然保持着鸟儿的本性,会将全身羽毛炸开,就像一个蓬松的巨大毛球。
比贺拂耽见过的任何一只飞鸟走兽都要毛茸茸。
他情不自禁走进去,走近一步后就见金乌睁开眼睛,顿时一惊,不敢再动。
但大鸟只是看了它一眼,没有动怒,没有驱逐,也没有不在意地合上眼,而是眼皮微垂,模样看上去竟然有几分温顺。
就好像那只威力足以灭世的凶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只失去血亲所以茫然无措的雏鸟。
贺拂耽一步一步走进,小心试探着距离,但金乌始终不曾有任何动静,似乎默许了来人的靠近。
最后贺拂耽在距离大鸟两步之外的地方停步,真的就像一个守礼的客人一样,很规矩地跪坐下来。
并将最后一朵龙吐珠放在金乌面前。
他仔细端详着那些羽毛,轻声道:
“你真好看。”
仍觉不够,想了想,又道:“你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小鸟。”
脑袋比他整个人还大的小鸟:“……”
又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贺拂耽很诚恳地提出请求:
“我能摸一下你吗?”
说着已经抬起手,朝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探去,好在最后一刻幡然醒悟,没有真的这样不礼貌地摸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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