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指尖近在咫尺,金乌仍旧不做声。
片刻之后,突然抬头,主动在那只白皙的掌心里蹭了蹭。
好软的羽毛。
厚实、温热、蓬松,指尖触及的那一刻就微微陷进去,羽丝柔滑穿梭过指隙,像抓住了一捧捎带着阳光的风。
贺拂耽忍了又忍,这才忍住没有对面前的大鸟上下其手。
他起身决定离开,去鸟巢外冷静一下。
但刚走出巢穴一步,就被人死死搂紧怀中,抱得很紧,仿佛怀中是失而复得的宝物。
独孤明河心脏狂跳,“怦怦”的声音连贺拂耽都听见了,伸手抚上他心口,担忧地问:
“明河,你怎么了?你心跳好快。”
独孤明河没有说话,沉默着埋头在面前人颈间。
前一刻看见面前人向金乌伸手时,他胸膛中那团肉块跳动得比此时还要快,几乎让他目眩神迷、震耳欲聋。
无数同伴死在金乌烈焰下的记忆交织在眼前,让他仍旧回不过神,几乎不敢相信面前人就活生生站在眼前。
双眼被记忆占据,双耳被心跳遮掩,便只能依靠双手、依靠触觉、依靠拥抱和抚摸来确定这不是幻觉。
疯狂的心跳声渐渐平复下来,独孤明河终于看清面前人那双秀美而忧虑的眼睛。
“没事。”
他喃喃着,轻轻抚摸怀中人的眼角。
“我没什么,只是……我想你了。”
贺拂耽失笑:“我们才刚刚分开一会儿而已。”
独孤明河亦笑。
他不准备诉说他的恐惧,也不想要三令五申让面前人远离危险。前者是因为爱,后者是因为尊重——
如果阿拂不认为那是危险的,那么他愿意相信他。
就像在亲眼看着沈香主的剑尖直刺阿拂眉心时那样,尽管心脏狂跳,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不顾阿拂意愿上前阻拦。
他轻笑着道:
“就算阿拂现在一直在我身边,我还是会很想阿拂。想阿拂的从前,还有阿拂的未来。”
一如既往轻佻的笑意,毫无异样,只是嗓音里还残留着极度恐惧之后的轻颤。
“这算不算就是人族常说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哦?阿拂肯给我吃了么?”
“你……”
贺拂耽难以置信,“你怎么这样……”
独孤明河哈哈大笑,实在被可爱得不行,忽而化作原形,带着人朝银河飞去。
飞到那片星光灿烂的河流上空时,身下的人又重新化为人形,将怀中人搂紧,一同向下坠去。
星沙柔软,落在上面并不疼。
反倒是两个人坠落掀起的风让周围一大片星沙纷纷扬起,一些长久地浮在空中,另一些则落在发间,沾了满身。
赤色的龙角还未化去,被满头的龙吐珠簇拥其间,花瓣上的星沙像晶莹闪耀的露珠不时滑动。
光明与黑暗极致交织的美景,让人很难不失神。
轻柔的亲吻落在唇边,没有遭到反抗,便逐渐放肆起来。
腰间缎带扯开顺畅无比,滑进衣襟的指尖灼热,牵起其下滑腻皮肤阵阵瑟缩。
龙角上的花朵簌簌落下,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压上它们之前,贺拂耽只来得及把其中一些扔远。
更多的被埋在细碎星光之下,或者变成光裸肌肤上的刺青,花瓣溅溢鲜嫩的汁水,揉碎成整条河的芬芳。
“明河……”
“嗯?”
“够了。”
“嗯。”
……
……
终于寻到机会逃开,却被人拽住脚腕轻轻一拉——猝不及防之下,逃跑的人一个踉跄扑到,掌中汗湿的那一小抔星沙也因势撒出,从银河边缘滑落。
贺拂耽下意识想挽回,但星沙细腻如膏,从指隙漏下去。
有人从身后覆上来,在耳旁轻笑低语。
“它会变成流星。”
“虞渊第一颗流星。”
重新穿好衣服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独孤明河不知是手艺生疏还是别有用心,怀中人的衣带被他系得松垮凌乱。自己则只披了外袍,懒洋洋地枕在贺拂耽的膝盖上。
他挖了一块花枝浸湿的星沙在手里捏着,灵气在他指间游来游去,很快星泥就有了雏形。
安静下来后可以听见虞渊传来的歌声,相隔太远显得缥缈无根,依稀可辨是每夜盛宴中的最后一支曲子。
“虽然是烛龙的歌,歌词却是人族所作。”独孤明河突然开口。
“人族?人族曾来过虞渊吗?”
“他们不曾来过。但即使人族的身体无法穿过界壁和雾瘴,他们笔下的诗文却可以。”
独孤明河微笑,忽然抬手在贺拂耽耳垂上轻轻一碰。
贺拂耽一瞬间无师自通这门古老的神龙语。
烛龙们在唱着: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能回,暮不能返。”
好狂妄,要将烛龙五爪斩去,将它连同太阳永远留在天上。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于是黑夜永不降临,人间永远光明,人人都得长生,不再受死别离的困扰。
身为烛龙,身在虞渊,彻夜唱响的歌声却是如此鲜血淋漓的含义。
仿佛又回到人间界上空,又看见金乌拼命挣扎之下,铁链深深陷入大鸟和赤龙彼此的身体。
贺拂耽只能徒劳地安慰着:
“这只是凡间妄想而已。”
独孤明河却不在意这个,反而开怀笑道:“正因为虚妄,才显得浪漫至极。”
贺拂耽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怔怔看了他很久,鼻尖闻到虞渊中传来的酒香,又觉得这该是意料之中。
他轻抚着怀中人的脸颊,低声道:“你们才是浪漫至极。”
听到贺拂耽这句低语,独孤明河一下子坐起来。
他手里的东西终于完工,那是一根簪子,以龙吐珠花汁溶成的星泥铸就,玉白的簪身时有细碎星光一闪而过。
造型简单,也没有复杂的刻纹,只在簪头雕出分叉,像一根小小的龙角。
他用这跟簪子将贺拂耽披散的长发绾起。手法仍旧算不上好,但略嫌松垮的墨黑发髻间露出一点玉白的簪头,还是很好看。
“银河上的星沙只是星星碎裂后的粉末,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却是我每一世轮回第一眼便能看见的存在。”
“现在我将它送给阿拂……”独孤明河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阿拂,你曾说会为每一件来自旁人的礼物取名。那么,你要为它取一个什么名字呢?”
贺拂耽却摇头纠正道:“不是星星的粉末,而是星星的精髓。”
“……”
“既然为星辰之骨,而骨似玉者称为玡。”贺拂耽笑道,“那便叫星玡吧。”
“星辰之骨……”
独孤明河深深看着面前人,喃喃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人族总是孜孜不倦、渴求长生了。”
因为遇见所爱之人,身处于极致的浪漫之中,一万年也短暂得像是一瞬间。
即使再有千百世,也依然觉得不够。
所以——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独孤明河突然伸手探入贺拂耽袖中,后者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不挣扎,很乖地任由他摸索。
独孤明河从乾坤囊中摸出一坛酒。
烛龙酿的燕脂酒,喝一口能叫神仙也醉倒过去,只是揭开封泥,闻见香气,就已经微醺。
却唯独醉不倒烛龙自己。
一坛子酒都进了独孤明河的肚子,贺拂耽不会喝酒,只在最开始轻轻沾了下唇,然后就赶紧吐着舌头放下酒杯。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身的星沙开始停止流动。
就在贺拂耽以为自己喝醉眼花的时候,那些星沙开始大块大块地下坠,夜空中划过一场绚丽的流星雨。
虞渊中的歌声戛然而止,一瞬间的死寂像是将浓烈酒香也拦腰斩断。
贺拂耽心中升起一丝不安,想要向下探寻,却被身边人拦住。
“阿拂可知,平逢秘境之中,我是如何证的道?”
面前人笑意一如往常,仿佛这场突如其来的流星雨其实只是司空见惯。贺拂耽强迫自己放下心来,道:
“不是向死道吗?”
“我也很奇怪。既然修的是向死道,为何证的却是——你。”
贺拂耽一怔:“我?”
“我稀里糊涂地证道,稀里糊涂地化龙,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阿拂和向死道到底有什么关联。直到那日白泽为救阿拂选择撞柱而亡……我终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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