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明河伸手轻拭面前人的脸颊,放缓声音。
“既然这样舍不得,为何还要离开呢?”
良久,贺拂耽低声道:
“因为修士不该这样。”
他抬眼,直到此刻才第一次不避不让地直视面前人。
“修士应当爱天下苍生,而非偏私一人。”
独孤明河语塞,想不到竟真是这个理由。他看着贺拂耽,就像在看着一个还坚信善恶有报的顽固小孩。
他心中暗自苦涩一笑。即使他这样厌恶骆衡清,发誓要将他也剥皮抽骨,此刻却也忍不住替他叫屈。
他语气讥讽:“何为天下?何为苍生?我眼前仅此一人而已。”
贺拂耽则神色坚定,不被他的虚无主义愚弄。
“天下为六界,苍生为六界生灵。六界和乐,生灵安居,难道不比我一人安危来得重要吗?”
“不过几枚鳞片罢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将你看得比天下苍生还要重要?”
“……师尊便是这样。”
“骆衡清怎样?”
“正道魁首,心性坚如磐石。本该得道飞升,位列仙班、照拂苍生,如今却为我滞留下界。”
“所以你就怕了?”独孤明河气笑了,“怕旁人也像骆衡清般软弱无能,步他后尘,所以像个惊弓之鸟一样,谁多爱你一分,你就吓得要远离他?”
他逼近一步,“可你是不是忘了,我是魔修,本就胸无大义?我注定一世世轮回重生,谁会寄望于我得道飞升赐福天下?谁又管得着我爱谁?恨谁?”
一字一句,宛如恨铁不成钢。
贺拂耽垂眸,胸膛处怦怦直跳,带着不安、疑虑、与异样的预感。
这样的预感,尚在望舒宫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受过。
他几乎是口不择言地劝阻,想要拦住某个即将呼之欲出的可怖真相。
“可你是独孤明河!你与那些魔修不一样!魂枪在手,混沌源炁护体,你可以在六界随意纵横捭阖!若某日苍生有难,能救六界于水火中的人,除了师尊,便只有你。明河……我不希望你像师尊一样。”
良久,独孤明河微笑。
“可是晚了,阿拂。”
他松开禁锢着面前人的手,像是同时也解开了束缚自己的锁链,任由胸中汹涌情愫倾泻而出,破罐子破摔般道:
“我已经像骆衡清一样爱上你了。正是你最怕的——”
“偏爱。”
“私爱。”
他凑近面前人耳畔,一语道破他最不愿面对的四个字。
“夫妻之爱。”
第47章
贺拂耽眼神猝然一凝。
从不生气的人此刻面上浮现出一丝恼怒, 似乎有极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被人当面揭穿。但那恼怒也是柔软的,柔软到悲伤,只能独自饮泣, 而非怨怼旁人。
贺拂耽推开面前的人,转身欲走。
下一瞬就被拉住手腕, 被迫后退一步, 撞入身后人的怀抱。
他想要挣扎,但那人却拉住他的手,横过腰腹,重重按在自己的小臂上。
贺拂耽瞬间不敢再动。
掌心下除了一层单薄的衣袖和火热的体温,还有粗糙的、起伏不平的纱布触感——贺拂耽想起来,那是他早上刚给明河包扎好的伤口。
声音在耳后响起, 漫不经心:
“就算要走,也不该现在就走。阿拂, 我要洗澡。”
身后人轻笑, 好整以暇。
“可我手伤了,碰不得水。阿拂, 你不帮我吗?”
贺拂耽顿了一下:“你先放开我。”
独孤明河果然松了手。
贺拂耽转身,看向面前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人此时面上一派轻松自然,好像他们方才那些激烈的争执从未发生过。而那些已经被戳破的真相、不可挽回的事实,也都可以一笑置之。
贺拂耽从未见过这样喜怒多变、阴晴不定、还思维跳脱的人。
他低下头, 魔修的黑衣看不出别的颜色, 但他掌心中已经一片濡湿殷红。
他也从未见过这样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人, 伤痛、爱恨、命运都当做玩笑般对待。
魔修都是这般玩世不恭的吗?
他被面前人当下的平静和这个无比正常的请求所迷惑,心想或许对他来说情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难关,但对明河、对魔修来说,或许不过只是闲来消遣的逗趣。
独孤明河已经开始脱衣服, 一边脱一边嘶嘶吸气,好像疼得狠了。
不久之前还拉着人东奔西跑,现在就柔弱得连衣服都脱不利索。贺拂耽无语,到底还是接受了这个意味和好的台阶。
他伸手替独孤明河解开腰带,脱到袖口时最为小心,注意着不让布料碰到已经再次崩裂的伤口。
独孤明河浑身赤|裸,靠着溪水中的一块巨石坐下。
这里水源丰富,却没能发育出一条深一些的河流,而是分散成众多溪流,从茂盛的草木中穿梭而过。
溪水清浅,坐下来也才刚刚没过小腹,其下风景一览无余。
贺拂耽尽量控制着让自己眼观鼻、鼻观心,不朝某个地方看去。
他拿了帕子,打湿后一下下替独孤明河擦着背。
烛龙的体温很高,化作人形也依然像个火炉。在望舒宫时,贺拂耽常常不需要回头就知道独孤明河从他身后走来,冰天雪地,一个人形火炉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但山顶流下的水冰冷,贺拂耽习惯寒冷都觉得有些凉了,淋在烛龙的皮肤上时只会刺激更盛。
水珠顺着背肌的沟壑流下,覆盖其上的麦色皮肤微微颤抖,血红纹身仿佛活了过来,小蛇一样轻轻扭动着。
贺拂耽指尖抚过纹身时,会觉得下一瞬就要被它们一口咬住。
背对他坐着的人呼吸有些沉了。从后背顺着肩颈擦洗到胸前时,余光能看到块垒分明的腹肌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帕巾渐渐向下,擦拭过那些缓慢而规律起伏着的肌肉。
这个角度不可能再将某处排斥在视线之外,贺拂耽视而不见,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跪在岸边,面前人却是坐在溪流底部,因此矮他一头。
但这样仰头看过来的视线依然侵略感十足,像被什么猛兽盯住,贺拂耽甚至能感受到那视线中比烛龙体温还要灼人的热度。越来越热,也越来越放肆,他心里默念清心诀,面色依然镇静。
但在下一瞬,帕巾脱手落入水中。
贺拂耽满面飞红,慌不择路地转身就想离开。
没等他站起来就被环住腰间向后拖去,天旋地转,身体被火热的重物牢牢压下,背后砸入水中。
一片飞溅的水流声中,他落入一片沁凉、湿润的泥土。
巨石就在他头顶,和身上的人一同投下阴影。眼前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面前这张俊脸眉目幽深、薄唇轻勾。
“又想跑?”
贺拂耽从眩晕中清醒过来。
但下一刻他就宁愿自己永远不要清醒。
除了清冷的水流,还有一种坚硬的触感让他无法忽视,更无法面对。
他喝道:“起来!”
按下双肩的力道简直大得像铁焊,身上人轻笑。
“不起。起来我的小鸟就飞了。”
“你不要脸!”
“不要脸也好过胆小鬼。我是对你动枪还是动刀了?嗯?一见我就要跑?”
“放开……混蛋!”
“阿拂好生气,第一次见这样生气的阿拂。为什么?仅仅是因为我吗?可阿拂那样摸我,手指那么白,那么细,动作又那么温柔。我很难没有反应呢。”
“……”
“不止是因为我吧?是阿拂想起了什么?谁对你也这样过?”
独孤明河依然还在笑,但声音很明显地冷淡下来。
“骆衡清?”
贺拂耽的挣扎陡然间变得剧烈,但再激烈地反抗对面前人来说也像只是在挠痒痒,轻而易举就被制住,攥住双腕按在头顶。
独孤明河轻轻拂过身下人眼角。
“好烦啊,每次一提到骆衡清,阿拂就会哭。好过分,落入虞渊的雨水,居然不是因为我,也不是因为任何一条烛龙、任何一朵龙吐珠,而是因为一个与虞渊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外人。”
他语气苦恼,好像对此真的很不高兴。
贺拂耽思绪被他带偏,因为某处坚硬触感升起的愤怒羞恼一滞,连眼泪也忘了。
突然唇上被碰了一下,羽毛一样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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