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冲原本还想再吓唬他两句,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他叹了口气,对敏都说:“吴执是你哥在春岚行走江湖的名字。”
“哦,原来这么回事啊!”敏都恍然大悟,“对对对,那我哥是吴执。”
楚淮皱着眉头问敏都,“你是哪里人,吴执什么时候有个弟啊?”
“停停停!”何冲赶紧制止,“你俩这儿亲戚里道的关系一会再说,敏都,那现在的情况就是等东王珠到,就能解开将军的离命锁是不是?”
“对。”敏都又叹了一口气,“倒汽油的事情过去没多久,我哥就被转移到这地方来了,鹌鹑气急败坏地列举了我哥一堆罪状,最后说给我哥十天时间,把东王珠交出来,要不然就别想解开离命。我们就问他,东王珠在哪儿啊,他也不说,叼个小烟,往湖边一坐,一坐就是一整天。”
“……”
“后来司命是在没办法,喂了我哥点药,问出了东王珠的事儿,这不才联系的你。”敏都说。
何冲揉着太阳穴,“哎哟我的天呐,这信息量太大了。”
敏都脸上流露出些许迟疑,压低声音问何冲,“那个……东王珠还是东王珠吧?没让我哥……弄成兵符什么的吧?”
何冲没好气地看了楚淮一眼,“我倒宁可东王珠被做成了兵符。”
楚淮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啊?”敏都面露惶恐,“冲哥,什么意思啊?你说明白。”
何冲朝着敏都伸出手,“放心吧,东王珠还是不是东王珠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跟你保证,东王珠它肯定不是兵符!”
三人终于走到了一个勉强能称之为大路的地方,那里孤零零地停着一辆破旧的板车,看样子还得他们自力更生骑回去。
一番毫无意义的推诿扯皮后,最终由楚淮蹬车,拉着何冲和敏都吱吱呀呀地上了山。
山路左拐右绕,几人时而推车,时而坐车,最后停在一栋孤零零的四层小楼前。
敏都上前叫门,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大爷才慢吞吞地拎着一大串钥匙出来开门。
吱嘎作响的铁门被推开,他们像是踏入了不一样的结界里。
走进大楼里,敏都带着何冲和楚淮往楼上去。
一二楼看着还算正常,到了四楼明显一个人都没有。
四楼光线昏暗,走廊幽深,两侧紧闭的房门上残留着模糊不清的标识,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废弃医院才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和压抑。
敏都带他们推开一间病房的门,几人不约而同地都咳嗽了起来,满屋子的烟味。
看到没人,几人赶紧退了出来。
楚淮看了看病房门口的护理牌:
患者:方贤。
楚淮惊呆了。
怪不得自己一直搜索不到吴执的消息,原来吴执压根就没用本名。
“走吧,带你们去湖边。”敏都说。
何冲皱着眉,目光扫过周遭,荒草蔓生,几乎掩埋了模糊的小径,“这地方……是个医院?”
“听说原来是个养老院,因为路太难走了,就荒废了,现在这是个疗养院。”敏都一脸为难,“因为我哥之前干的那些事,他在这一片都出名了,正规一点的地方都不收他,最后只找着这么个地方。”
何冲:“……”
几人终于穿过一片稀疏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不大的湖泊在午后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整个视野中,唯有一张掉漆斑驳的旧长椅突兀地立在那儿。
而长椅上,坐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随着微风晃动,他背对着来人,安静得如同湖岸的一部分。
他的右手边立着一个金属长杆,顶端挂着一个玻璃瓶。
楚淮的心脏瞬间被狠狠攥住了!
“吴执——!!!”楚淮大喊道。
长椅上的人影纹丝不动,倒是他身后不远处,有一个白衣少年回过头来。
敏都朝着白衣少年夸张地挥了挥手,那白衣少年也略略抬起胳膊,幅度极小地挥了挥。
“那是谁啊?”何冲问。
“我朋友,庄歌,是我哥的忠实拥趸。”敏都介绍说。
“凡人?”
敏都摇了摇头,“不是,是个刚成仙的小道士。”
何冲一脸担忧,“那能行吗?这要出了什么事儿,他那小身板能控制得住吗?”
“放心。”敏都潇洒一展扇子,“上了锁的我哥,是个安静的美男子,不用担心,稳得很。”
“吴执——!!!”楚淮再次大吼,声音已然哽咽。
敏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喊什么!他听不见……”
话音还没落,楚淮已经冲了出去。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听到了呼唤,吴执忽然动了动,之后,缓缓地站起身来。
他左手随意地插进病号服的口袋,右手则一边夹着烟,一边推着吊瓶杆。
庄歌上前几步,没敢近身,就默默看着吴执。
吴执推着那根吊瓶杆,不疾不徐地转过身,朝着众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他过分清瘦的轮廓。
楚淮也已经冲到了距吴执几步之遥的地方,他停住,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
吴执正在朝着自己走过来。
只是那剃得近乎光头的短发下,是瘦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的脸颊。
吴执神情淡然,低垂着眼睑,视线落在地面不远处,仿佛只专注于脚下那几寸布满碎石的泥土路。
走了好几步,他才像是终于感知到前面有人,懒懒地抬起了眼皮。
当视线触及到楚淮的脸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了一丝涟漪!
他皱了一下眉,转瞬之间,一切又归于平静。
楚淮的泪水,汹涌而出!
苦苦寻觅的绝望崩溃,跋涉千里的恐惧辛酸,还有此刻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再也无法忍耐。
“吴执!”
楚淮发出一声混杂着狂喜和心碎的呼喊,像一头在绝望荒野中终于窥见归途的困兽,朝吴执奔了过去!
吴执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那么一瞬,但很快,他也做出了回应。
他先是把烟头扔在地上,再把手上的输液针头一拽,然后推开吊瓶杆,朝着楚淮的相反方向,拔腿就跑。
所有的目击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荒诞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就在众人以为这个追逐戏码,也许会环湖一周的时候,吴执忽然改变了路径。
他跑下钓鱼台的步道,俯身抱起一个布满青苔的石墩子,然后“噗通!”一声,扎进了那泛着波光的碧绿湖水中。
第194章 失聪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味, 窗外漆黑一片,给单调的白色墙壁染上一层幽蓝。
楚淮坐在紧挨病床的椅子上,姿势几乎凝固了几个小时,视线牢牢锁在床上那个消瘦苍白的身影。
突然, 吴执的手指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
无数次彻夜不眠的守候、让他对吴执的苏醒迹象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
吴执醒了!
然而, 料想中的睁眼并没有发生,吴执只是睫毛动了动, 转瞬又归于平静。
紧接着, 一行清泪,从他紧阖的眼角渗出,悄无声息地没入鬓角的乌发里。
没有啜泣, 没有哽咽,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声息。
若非楚淮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吴执, 大概率谁也不会知道刚才发生的那一瞬。
楚淮觉得心脏疼得厉害, 痛得他无法呼吸, 视线瞬间被滚烫的泪水模糊。
他也不敢发出声音,不敢惊扰到吴执, 他死死咬住下嘴唇,任由自己的泪水同样无声地滚落。
两颗心, 隔着一臂的距离, 在无声的绝望里各自煎熬。
“吱呀——”
突兀的开门声划破了病房的寂静, 楚淮受惊般地回头,脸上还挂着泪痕。
门口的是何冲。
楚淮急切地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对着门口做出一个清晰无比的“嘘”的手势。
可是何冲就跟听不懂话一样, 顶着不耐烦的脸,晃了下脑袋,吼了一声, “出来!”
楚淮心悬到了嗓子眼,他立刻紧张地回头看向吴执。
万幸,吴执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和平静神态,若非眼角还有残余的湿痕,楚淮都要以为刚才的是幻觉。
楚淮又看了眼床头的监护仪,心率在非常有规律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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