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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跪我_南火绛木【完结+番外】(84)

  阿忠是知州的家仆,世世代代为知州府效力,他站在一旁,身上满是黑灰,听了这话也并没有反应。

  吴员外假情假意地关心了一下知州的身体,然后迫不及待地说:“知州大人,犬子的病好了!”

  知州还在“赫赫”地喘气,闻言抬起眼:“什么好了?”

  “病好了!”

  “什么病?”

  “如今浚州闹的病!”

  知州愣愣地看着他,只觉得头疼、腰疼、全身疼,他捂住胸口咳了几声,虚弱地问道:“怎么好的?”

  吴员外嘴角飞起,“自然是请来的神医治好的,知州大人,有羊神医在,咱们浚州有救了!”

  “员外大人谬赞。”

  声音从远处传来,只见魏婪徒步走来,“我只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

  夜色如墨,青年身姿修长,凤眸含笑,但观其容貌,并不温和,反而有一股凌厉之感。

  知州咽了口唾沫,眼前忽然一黑,身体后仰,差点当场倒下去。

  吴员外连忙扶住他,“大人,您怎么了?”

  知州说不出话,激动地拍着吴员外的手,“啪啪”作响。

  知州曾去过京城。

  两年前,先帝还在世时,旱灾逼死了无数人,浚州也受了影响,粮食全都被晒死了,百姓们饿到坐在衙门前痛骂,骂到没力气了,就在门口躺下了,躺着躺着,知州派人去看了眼,原来已经死了,活生生饿死了。

  听闻圣上命人搭了祭台,请道士求雨,知州便快马加鞭去了京城,他本是想要求见宋丞相,请他劝说圣上调些粮食给浚州。

  宋丞相说为难,说自己身不由己,说他同样心系浚州百姓。

  但他只是说说罢了,知州在京城等了五日,没等来宋丞相一句明确的答复。

  荒唐的求仙台,荒诞的祈雨仪式。

  还有同样胡闹的一群人。

  知州不敢相信,圣上疯了吗?百官疯了吗?书都读到粪坑里去了吗?

  百姓的苦难和尸体,他们难道看不到吗?

  所有人都在陪着皇上胡闹,而皇上寄予希望的那名道士,知州早就从宋丞相口中知道了他的名字。

  人如其名。

  站在同僚之中,知州满心怨怼地说:“造这座台子花的钱,足够浚州所有百姓吃饱肚子了。”

  “好了,你别说了,”同僚拍拍他的肩,“既然来了京城,就别总惦记着浚州,圣上高兴的日子,别丧着张脸。”

  知州只能忍着。

  没想到,没想到——

  知州至今不敢相信,居然真的下雨了。

  那道士没有画符喷火,也没有杀人献给上天,只是往祭台上一站,说了几句废话,老天就真的送了他一场雨。

  那场雨太大了,将台下的百官和民众全都淋成了落汤鸡,天降神迹,所有人都忙不迭地跪下谢恩。

  上天有眼,苍生得救。

  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知州跪在水中,重重地对着地面磕了个响头,他不知道这场雨究竟是巧合,还是那道士真有本事。

  他只知道,浚州得救了。

  “知州大人,您无事吧?”吴员外担忧地问。

  知州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无事,许是又犯病了。”

  吴员外笑呵呵地搓了搓手,“这不是正好,羊神医来了,有他出手,知州大人不日便能痊愈。”

  魏婪挑眉,看向灰头土脸的男人,“原来是知州大人,有礼。”

  知州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歉意地笑了笑,拉着吴员外背过身,轻声问:“他姓羊?”

  吴员外点点头,“对,姓羊。”

  “叫什么名字?”

  “真白,羊真白。”

  知州又是一个腿软,再次被吴员外和阿忠一左一右架住,他扶着额头问:“羊真白?”

  吴员外:“对,羊真白!”

  放屁的羊真白,知州双手发颤,将脏话咽回肚子里,这明明就是当日祈雨之人!

  那天烟雾缭绕,台子太高,直登云霄,他没能看见道士的面容,但后来,雨下了太久,水漫成灾。

  知州不得已,再次去了京城,百官联名请愿雨停,圣上那边行不通,那就找太子。

  正是在闻人晔那里,知州看到了一副画像。

  面若银月,长睫微翘,薄唇含笑,身姿绰约,画中青年不单单是美之一字可以形容,其神韵出众,似乎要走出来似的。

  在那副画的右下角,知州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原来是那位道人。

  连画像都与旁人不同。

  知州也曾好奇,太子殿下书房内为何会有道士的画像,但多说多错,他只假装没看见。

  太子仁德,答应为他们想办法,劝说圣上。

  后来的事,知州就不知道了。

  他只记得,三天后,雨停云开见日明。

  圣上虽然是真龙天子,但他们都知道,能让一场无尽头的雨忽然停止,能够挽救万民于水火的并不是闻人绥。

  是魏婪。

  深呼吸了几次,听着救火的急促脚步声与房梁断裂的重响,知州回眸。

  今日,他见到了真正的画中仙。

  知州推开吴员外和阿忠,快步跑到魏婪面前,“羊神医,求您救救浚州吧!”

  魏婪退后一步,躲开了知州的手,“大人,自重。”

  知州稳住身形,眼神乞求:“人死如灯灭,浚州的灯一夜能灭几百盏,神医,您救救他们吧。”

  魏婪救不了一点儿。

  总不能每个人都让黑蛇咬一口,就算蛇没累死毒液也不够用了。

  更何况,魏婪看向知州背后的废墟,这场火绝对不是意外,有人打算杀了知州。

  那人想必就是下毒之人。

  他就算今日将毒解了,背后之人也不会收手,想通一切,魏婪笑起来:“知州大人,有什么事先去吴府谈吧。”

  一行人回了吴府,魏婪与知州去了书房,吴员外作为这个家真正的主人,反而被拒之门外。

  果然如他所猜测的那样,羊真白来头不小,知州恐怕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吴员外心中思量,在院子中来回踱步,看他衣着打扮,绝对不是江湖人,若是朝廷中人……

  莫非是督查使?

  可督查使怎么会医术,还能控蛇?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吴员外抬起头,看向高悬的明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田乐坐在廊下,手里拿了个馒头啃,云飞平和他坐在一起,无聊地托着下巴。

  “你们老大,”田乐挑起了话题:“他跟知州是不是早就认识?”

  云飞平哪里知道这些,但他想到魏婪可是传闻中的求仙台十六道长之首,百官怎么会不知道他?

  自信地勾起唇,云飞平点点头道:“没错,我们老大和各地的官老爷都有交情。”

  “这么厉害?”田乐若有所思,“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他敢明目张胆地将南疆的蛇戴在身上,要是换了旁人,早就被官府抓了。”

  有靠山就是不一样。

  田乐指了指自己,“哎,大家都是魔道,云飞平,你看我能不能加入你们?”

  “你?”

  云飞平拧眉,“你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吗?”

  田乐看看云飞平,又看看镇北王,眼珠子一转,“西天取经?”

  云飞平“啧”了声,小声道:“我们要去凉荆城,现在还是夏天,边境不算难熬,等真正入了冬,蛮族就要正式和殷夏开战了。”

  田乐摸了摸下巴,倒吸一口冷气,“你们老大要毁了凉荆城?”

  云飞平眉毛倒竖,“我们是去帮凉荆城的。”

  田乐狐疑,“可你们老大和南疆勾结,他帮凉荆城能有什么好处?”

  云飞平张了张嘴,忽然惊恐地握紧了拳头,对啊,他怎么忘了,魏婪和南疆有联系。

  难道魏婪去凉荆城不安好心?

  云飞平纠结地咬住牙关,可魏兄人挺好的,他应当不会帮着蛮族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田乐观察着他的反应,暗自腹诽,云飞平不会是被羊真白骗了吧?

  就像云飞平不认识田乐却听说过他的名字一样,田乐也不曾见过云飞平,望幽山是魔道没错,但魔道并不是一条心,也更加偏爱独来独往。

  田乐自离开山门起就没有和任何人结伴过,在他最活跃的那段时间,云飞平尚未打出名声。

  而当田乐躲进山门避难,两耳不闻窗外事时,恰巧是云飞平声名鹊起的日子。

  两人挨在一起坐着,静默着,思考着,等待着。

  云飞平最终还是选择相信魏婪,他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气,摸了摸腰间的长刀说:“你别胡说八道,我们老大爱民如子,你要是敢挑拨离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田乐:“?”

  他捂住脸,“我不说了,你帮我问问咱们老大,能不能带我入伙,我也想去凉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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