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精都要被他气哭了,眼眶红红地埋怨:“山兄,你把我吓死了可怎么是好,你嫁给谁去?”
白色骷髅:“……”
白玉山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都要被他这句话震散了架——破石头变成人别的没学会,先把独占欲这种人类劣性嚼碎了学的炉火纯青,他还没表过态,便被石头精划拉到名下了。
骷髅架子嘎嘣嘎嘣抬起手来,指骨白森森点了点小崽子的额头,一字一顿地道:“随便吓吓就吓死了,这么没用,我宁愿守望门寡。”
这话着实有理,没本事的儿郎活该打光棍。
石头精撇嘴,小心翼翼地伸手捏住那根冰凉的指骨,借此表示自己胆大包天,根本不会被轻易吓死。
指骨纤细,没有了皮肉血管看起来格外长,他一只爪子都捏不住,还露了一截在外面。
便是这样一根白森森的骨头,很久很久以前,也曾裹着血肉,拂过春花冬雪,拈过锦缎和朱笔,还碰触过上辈子的他自己。
而今轻飘飘,冷森森地握在手里,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
“山兄,”他松松握着那节骨头,轻声道:“你上辈子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啦。”
“人死了都这样。”白玉山抽回手指,不知想起什么,冷不丁道:“我还只给你看了副骨头,没让你看我化作土呢。”
石头精觉得他山兄约莫是真被惹烦了,连化土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难不成往后要他捧着一把泥土去吃御席么,像个什么样子,简直坏透了。
“山兄!”石头精气鼓鼓地嘟嘴:“你再变一个嘛,这个样子肯定不行的。”
烦透了的白玉山忍不住自己冒坏水的小心思,片刻后甩了甩自己破烂的袍袖,好声好气地道:“那我再给你变一个模样。”
穿戴冕服的骷髅架子消失在原地,顷刻又出现一个人形,黑袍宽袖的高大男子披散着长发,风里轻扬的发丝下半眯着一双似睡非醒的眼,他惫懒地掀起眼皮扫过小崽子,嗓音沉沉,开口天然带着一股老父亲的威慑:“你满意了?”
石头精:“……”
找来的长剑:“……”
踩着长剑飞来的沈杞:“……”
空气突然寂静,大抵都是被白玉山这神乎其来的操作惊呆了,连瀑布流水声都小了下去。
黑袍男子掸了掸袍摆溅上的水星,三步并一步迈到小崽子跟前,抬腿在他腚上踹了一脚,踹的崽子滚了个溜圆,方才收回腿来,低头沉声问:“这个模样丑么?”
石头精哪敢嫌弃人家丑,他几乎不敢说话,连滚带爬地跑回去,一把抱住那条大腿,头也不抬地嘀咕:“不丑不丑,换个换个,我有点憷的慌。”心想:这脸是谁,可要吓死我了,比大变骷髅还要吓人。
沈杞跳下长剑,也在一旁疯狂点着头,深怕这位大神通一个不畅快,再变张沈清轩的脸出来,自家挂在祠堂画像里的老老老……老祖宗突然活生生站在你面前是什么感觉?沈杞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惊喜,只有无穷的惊吓。
苏栗就更不用说了,眼前白玉山变幻的这副模样的原主,可是一手造成自己祖师爷立下“妖精止步”界石的老妖精,渊源太深,看到就想点三柱香拜一拜。
若是这副模样和他们结伴同行,压力太大,他只是一把脆弱的小剑,承受不起。
白玉山制住了石头精,心中出了一口闷气,顿时神清气爽,没有再恐吓他们,爽快地恢复原形。
怀里抱着的大腿,从黑袍改青衫,石头精长舒一口气,忍不住好奇问:“刚刚那个样子是谁的?”
沈杞没好气地答:“是你上辈子的老父亲,入了我沈家族谱的男媳妇,也是我老祖宗。”他说着有些憋屈,说起来他也一大把年纪了,只是看起来年轻,偏偏来到这破地方,谁谁都是他长辈,连长剑都是他师兄,论起辈分他最低,偏偏个个都是祖宗惹不起。
真气人。
石头精又问:“那他现在人呢?”
“早死了。”沈杞回道:“死了许多年,本来早该去投胎重新做人,偏偏他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一把年纪还让做鬼的老父亲操心,实在放不下,现在地府里当差,等重新见到他儿子要去打一顿。”
他话说的语气有些冲。石头精捋了捋,发现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竟然是自己,便是他没上辈子的记忆,听完也有些尴尬。一边尴尬,一边又悲愤:原来我上辈子不仅有个没成婚的相好,还有个鬼父亲?相好变成一座山,父亲成鬼了还牵挂我,真是作孽。
他很快想起故事里的狼妖,最开始还有一个爹,顿时幽幽地问:“我是不是还有个做鬼的爹呢?”
沈杞冷笑一声,不吭气,只有长剑飞在他身畔,笑嘻嘻地道:“你猜?”
“你以为上辈子完了就完了么?”沈杞再开口,依然语气很冲:“想得美,问问你两个做鬼的爹,会不会放过你。”
石头精突然庆幸这辈子是块石头,天生地养,没个长辈跟在后头捶他,否则真不知道日子怎么过。
他四肢并用,抓着白玉山的袍角一溜儿爬到他胸口,一副后怕的模样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殷切地道:“山兄,你可要护着我,可别让我被两个鬼爹打呀。”
想了想他又道:“梦里也不能让他们打我。”
听说鬼怪擅入梦,编织许多幻境害人,他未雨绸缪地先开了口,深怕自己做个梦都被上辈子的爹打个半死,又忍不住挺挺小胸膛,不那么理直气壮地对沈杞道:“故事里我也没那么坏呀,我上辈子又没干什么坏事,听起来还挺孝顺的,他们干嘛不放过我。”
白玉山掂了掂怀里的胖娃娃,不走心地安慰:“没事,别怕,回头找他们来让你问问。”
石头精一丝都没有被安慰到,想起刚刚见过的那张脸,觉得自己腚部隐隐作痛,连忙摆着手:“不见不见,别让我见他们,我还是个小崽崽呢,哪能随便见鬼。”
“呵。”
沈杞发现这个音拿来嘲讽顶顶好用,他从嗓子里喷出气来,淡淡地道:“您可真孝顺。”
石头精拧头,他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的,立时学着沈杞的调子“呵”一声,原句一字不动地返还:“你可真孝顺。”
沈杞记起这破崽子还是自己祖宗,顿时黑了脸。
长剑围着他们转了一圈,眼看气氛不好,圆场道:“你们还去不去吃御席了?走不走?”
提起吃的事情,石头精顿时心若海宽,不再同沈杞计较,扭头对白玉山道:“山兄,要不然你变回上辈子的模样,你变回去,还是他们的祖宗呢,他们见到祖宗还不得奉上许多许多好吃的?”
这个“他们”指的是皇城里诸位天潢贵胄,论起来白玉山确实是他们的老祖宗了,白玉山却不想变回那副模样。
那副皮囊遗传自赵家,早已入了帝陵,骨头都朽烂了,化作了土。他们已因果两清,再论个祖宗和孙辈并无意义。
这个道理他从前不懂。
所以入了陵墓也不安生,仗着自己是神祗转世,生来执念强大,占了两魄生出灵性,在土里游荡了许多年。
许是占了天下的赵家人都是这样的秉性,权柄在手仍旧欲壑难填,贪妄丛生。
不知收敛的贪欲让狼妖蹉跎百年,连天上神祗——真正的他自己,都被扯下来,化作一捧尘埃。
他已然知错了。
错在不曾坦然赴死,让神魂归位,给狼妖很长很好的一生。
他抱着小小的狼妖转世,使自己白发转黑,眼眸变深,看上去与寻常人没有明显区别,轻声问:“就这样陪你去玩成不成?”
自然是成的。小崽子懂事地没有多问,只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微凉的肌肤贴在一处,逐渐暖热起来。
石头精挥着小拳头吆喝:
“景铄,山兄,走啦走啦。”
第三十九章
——景铄。
白玉山不知自己多少年没听过这个表字了。
他甚至不太记得自己的表字是谁赐的,依稀是个老人家,笑起来眼角仿佛风干的橘皮,许是当年的太傅大人,抑或是上书房的老先生罢,记不太清。
他在年幼的很长时间里,都不愿意当赵家人,私底下将这话说给自己的小伴读,伴读说:这有什么关系,你就悄悄从母姓呗,你母亲姓陈,我私底下唤你陈铭。
那时他们太小,满脑子异想天开,以为自己人唤一唤就不再姓赵,就不再是皇家人,将这套自欺欺人耍的津津有味。
小伴读姓季,是季家的独子,他家长辈都在戍边中为赵家马革裹尸,死的人丁凋零。
留在皇城的小伴读本质上是赵家的质子,以免边疆的季大将军突然猪油蒙了心举兵要反,让他举事前顾忌一下留下来的老老少少。
这是一种君臣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反正皇帝们都这么干,武臣也大度地允许君王这般对待自己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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