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地处的霖江仙是仙州极少有的荒芜之地,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灵气稀薄得近乎于无。族中老者常说,他们是被天道遗弃的一族,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能觉醒灵根。没有修士庇佑的谢家,在这弱肉强食风雨飘摇的修真界,不过是任人宰割的蝼蚁。
他们没有人权,附近的修士们将谢家人视作贱奴,每年秋收,族中壮丁都要将灵田里本就不多的收成尽数上缴,只留下些发霉的陈粮勉强果腹。族中只要尚能动弹者,男子被派去矿山开采灵石,女子则送入丹房试药。他们不得识字,不得修炼,甚至不得为人,世世代代只被驱使,无力反抗。
不是没有人欲要改变命运,可用尽手段也无法从这片土地上汲取灵力,只能悄无声息地死在他人手中,让谢家的处境更加难堪而已。于是这么多年,谢家族人也只能浑浑噩噩地活,或许渺茫地期待着有人能够救他们于水火。
而在谢家之中,谢弥书也能算作最惨魄之人。
他孤煞命,无血亲,年幼无知,却恶鬼心,生杀戒,残忍无常。
谢弥书无愧于他的命格,他天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看待他人,分明仍是幼童之身,可族中却有数人死于他手,只因那些人违逆过他。而谢弥书却不觉异常,弱肉强食,会死在他的手中也只是上天注定。
他被族老们关在祠堂中反省数日,直至昨日才被允许放出来——他趁深夜寂静无人注意,钻进了一个杖打过他,将他食物全部抢走的孩子房中,生生掐死了他,那个孩子是谢家大长老的嫡孙。
无人敢承受大长老的怒火,于是族老们作了决断,要将这个孩子驱逐出谢家,从此天大地大,生死再与谢家无关。
谢弥书爬上窗台,窗外大雨声如洪雷,远远望去只能瞧见一片白茫,就如同他的未来一般。他其实并不知道离开谢家后能够该去往何处,一个毫无灵力的孩子离开家族又能存活多久,他也不清楚,总之不会是个美满的答案。
今日大雨,族中留下最后一丝怜悯,允他在天晴之日离开。谢弥书呆呆地看了片刻,觉得枯燥无味,又缩回草堆中。
水滴落在他的身侧,溅起的雨点打湿他的裤腿,湿淋淋的。谢弥书反复捏着那页纸张,担忧它也被雨水浸润。
他有时候也无法理解自己,分明只是想安安分分地在族内过完一生,可在面对那些不善的眼神时,身体内总有一道声音在说杀了他们,让他们永远地闭上眼,这样便不会看到能够刺伤自己的眼神。
“若是能和那些修士们一般该多好,能够坐在书馆里安安静静地看书作诗,不会为吃不饱而发愁,也不必去做别人的奴隶。”
他很喜欢听别人念诗读词,经过修士们所在的宗门山下时,偶尔能听到初入仙门的弟子吟诵有关修炼的古文,运气好些,还能捡到某个修士遗落的书册。
谢家没有书籍,也无人会搭理自己,他只能靠悄悄收集这些以表慰藉,尽管很多字他都看不懂。
雨声渐渐小去,天色也昏暗下来。谢弥书听到窗外的聒噪蝉鸣,想道明日应当是个艳阳天。
他翻来覆去许久,最后还是睡着了。
第二日离去时,大长老披着一身白麻布,老人形色憔悴,在孙子死去后已多日不得安眠,眼神也不曾放到谢弥书身上。
其他的族老围住他,对他说:“孩子,莫要怪族中心恨,我们照拂你多年,未曾让你幼时曝尸野外,已算仁至义尽,可你的孤煞之命太过残忍,谢家不能留你,今日之后,便脱去谢家之姓,自行离去罢。”
谢弥书一清二楚,跪在地上深深叩首:“我明白。”
他再起身时,眼瞳中墨色翻涌,如浓稠的夜色吞噬了最后一点亮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让人望之便觉如坠寒潭。族老们被这个孩子骇人的眼神吓得不轻,一片人仰马翻。
谢弥书并未察觉族老们的胆寒,只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后辈礼,在看守下走出了谢家的族地。
他跟着引路人的脚步,沿途的灵田早已荒芜,龟裂的土壤中零星长着几株枯黄的灵谷。远处传来孩童的啼哭声,很快又被大人捂住。
行至界碑处,忽起一阵狂风。漫天黄沙席卷而来,谢弥书不得不以袖掩面。待风稍歇,他回首望去——
碧空如洗,那些宗门的灵峰直插云霄,护山大阵泛着莹莹青光,与这边荒芜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他不由得顿足片刻,心想世间当真不公至极,有些人轻而易举便能得到恩泽,有些人却只能守着无望的土地活下去。
“走快些。”引路人不耐烦地催促。
谢弥书收回视线,轻声问道:“若是族中有人觉醒灵根成为修士,便能够改变世代为奴的命运么?”
“与你这个怪物又有何关?”那人翻白眼,“走出这道界碑,谢家的事便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谢弥书的心脏开始鼓动,无名的血压迫着他的全身,熟悉的灼热自丹田直冲天灵,耳畔又响起那梦魇般的呢喃——"杀了他...杀了他..."声音轻若游丝,却如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
仿佛只是呼吸般轻,又或是幻梦一瞬,谢弥书再回神时,那人的脖颈已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瞪大的眼中还凝固着惊骇。
尘灰掠过,带起一丝血腥气,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惊慌的呼喊。谢弥书怔愣愣起身,奇异的暖流蔓延过他的周身,似乎顺着流溢的鲜血尽数汇聚到了体内。
他受到无形的力量驱使,所有站在他眼前的人皆是眼中之刺,这点血并不足以让他满足,低喃仍在耳边回荡——杀了他们。
不,不要,不可以杀了他们。
谢弥书无言地呐喊着,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仿若有另一个自我操控着,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手,尔后漫天的血花爆开,血雾久散不去。
“孤煞之命,魑鬼之格,白骨垒路,血就长生。”
那道声音继续道。
谢弥书站到了大长老面前。他素白麻布早已被血染得斑驳,而他瞪大了眼,惊惧地说不出任何话语。
谢弥书勾起了唇角,如同真正的魑鬼一般狠狠掐住他的脖颈,他很快便呼吸不上,额前冒出痛苦的青筋。
“你,你就是怪物,呃啊啊啊……”
不,我不是怪物。
谢弥书想要反驳,可却盖不住心底那道声音。
你闭嘴,别再说话!
他死死地闭上眼,想将声音驱逐出脑海。
疯狂的抗争中,谢弥书手上的力道弱去几分,大长老从他的钳制中滑落,跌倒在地上。他刚要狼狈地爬起来,谢弥书却又踩住了他的胸口。
“你到底要做什么?”大长老惊惶地问。
谢弥书好像从痛苦中清醒了过来,他站在血泊之中,眼神稚嫩如同稚子,声音很轻:“大长老,我似乎觉醒了灵根。”
大长老骇得说不出话。
谢弥书挪开脚,虔诚地跪在他的身旁:“这样的话,我能留在谢家么?”
“不……不,怪物,谢家没有你这样的孩子!”大长老极尽力气将人推开,踉跄起身,“滚出去,滚出去!”
谢弥书茫然地站在原地。
那道阴冷的声音重新响起:“看到了么?你不过是个怪物。”他咯咯笑,“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即是你,是你的暗面。”
谢弥书垂下头:“那我可以杀死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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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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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别急,谢的故事马上结束
第49章
“杀死我?”声音的主人不屑地嗤笑, “若你愿意此时死去,你大可以试试, 只需将掌心对准自己,便能杀死我,当然也会杀死你,你敢么?”
谢弥书回头望了眼,追上来的族老们有些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死去时眼眶依旧睁着,渐渐地被风沙与血掩埋。大长老惊惶哭喊着跑远,声音散了一路, 只余下谢弥书留在原地, 呼啸的风中似乎也有嘲弄的笑意。
谢弥书的指尖微微颤动,他缓缓地捏紧,无法忽视从指缝间滴落的血。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是你亲手杀死了他们,难道你要抵赖么?”
“不。”谢弥书不再做无味的追问,他最后望了一眼谢家族地,漆黑鸦鸟在高空久久盘旋。
“是‘我’动了手,别人没有理由原谅我, ”他对体内的那道声音说,“我会弄清你到底是什么,届时再带上你死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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