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弥书跟在他身后,看到那些尸体的惨象暗自咋舌:“这群人遇到你我真真倒霉,否则还能留有全尸。”
姬无常似乎是有些疲惫,他回头道:“将你剖出来的心脏予我。”
谢弥书闻言将手在灰色道袍上随意擦拭几番,留下斑驳血痕,接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储物灵袋抛出去:“喏,皆在其中。”
姬无常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才一言不发地望向他,眸色平静:“这是姬家最后叛逃的几人,将尸体带到天虹楼下,我离完成家族曾经对我的期愿只剩最后一步。”
谢弥书毫不在意地耸耸肩:“祝贺。”
“你确认还要完成契约么?”姬无常问他。
“呵呵,你也说只剩最后一步了,我自然不能放弃,否则这么多年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谢弥书笑,“契约之时我便说过,我会不断违逆你的意志,直到我的道义实现的那日。”
“那么,”知晓答案后姬无常不再追问,“为家族实现‘恶有恶报’的祈愿,最后一步……”
“是杀死我。”谢弥书眨眨眼。
“是杀死你。”姬无常降下判语。
“若你放弃违抗我,我便不会杀你,”姬无常道,“你帮过我,按善恶之理,不该对你动手。”
谢弥书认真道:“我死过一次,自然不惧惮再死一回,反正活了这么多年也该活够了,可要我顺从你怕是做不到,”视线落在姬无常胸口,他知道在那皮肉之下是他的本源之力,“‘自我’是否重要,是否可以为了别的事务舍弃掉他,这是我终其一生也想要知道的。”
“我的过往告诉我,唯有面见真实的‘自我’才可能成神,可你舍弃‘自我’同我交易,为的是回应‘恶有恶报’的祈愿,认为‘自我’无足轻重,我们之间,总有一人是错的,我不过想知道答案罢了。”
姬无常垂眸:“为了证道,不惜赌命么?”
“你不也是么,小家伙。”谢弥书主动挑明,他划开脚下荡漾的血波,安然坐下,“杀死那么多恶人,最后自己也变成了刽子手。我来猜猜,于你而言,在我死后世上只剩下最后一道恶了罢?”
姬无常并不想听,转头离去。
只是被谢弥书收走的那道“自我”同谢弥书一同叫嚣起来。
“是你自己。”
谢弥书的声音不算大,却让姬无常顿住了脚步。
“姬无常最后要杀死的人,是姬无常本身。”
“这与你无关。”姬无常冷冷回头。
谢弥书跳起来:“怎会无关?若是最后你杀死了自己,我不就证道失败了么?”
姬无常忽然感到压抑依旧的疲累涌上来,他看向谢弥书,视线极其明确的,凝聚在他的胸口。
万蛊坑中谢弥书将姬无常的感情和收走,存放到了那处,他压下传来的痛嚣,声音有些倦地开口,“为了家族,舍弃自我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他身后血莲张扬,一如他从不曾动摇的道路:“谢弥书,你的道义错误至极,自然也只有失败这个结局。”
无数的尸体沉到湖底,姬无常的瞳色渐渐染红:“我会为了家族献出一切。”
脚下的桃叶被风轻轻一刮,飘至半空,两人的面容渐渐模糊。
再次变得清晰时,场景已变为四方厅堂,从外往内看,只能瞧见“莲堂”二字和一抹窗外斜阳。
谢弥书被丛丛迭迭的桃枝包裹,紧盯着姬无常手中的竹简书卷。
姬无常指尖拂过诗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他慢慢抬眼:“原来契约之时,你说过的两个自我是这般意思。你将钥匙给了我,让我可以决定让谁醒来。”
谢弥书哎呀道:“当真是不小心,让你看到了我的过往。”
姬无常将书卷放到他身后,沉声道:“过几日便是仙州大比,我将会借此开启华清莲狱,若是现在的你掌控主权,我的计划会有极大的变数。”
“你想让另一个我醒来?”谢弥书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那个我可没这般好说话,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只要能实现我的计划即可。”姬无常淡淡道。
他自身后捧出几支枯桃枝,灵力炼化,缓缓送入谢弥书的胸口:“在此之前,你必须活着。”
谢弥书被桃枝所缚,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动作。他垂眸打量片刻,不由得笑出声:“说起来还未问过你一个问题,你是何时发现的,我用神力化为桃枝为你杀死的那些人续命。”
姬无常退开一步:“你每为一人续命,你放在我体内的本源便会虚弱一分。”
“哦,原来是一开始便知道了,”谢弥书猜到答案,倒不显得多意外,只是长叹一口气,“我也不愿啊……”
他与姬无常对视,斜阳穿透窗框,挟裹凉风,莫名透着阴冷。
“你的自我一直在同我说,我不想杀死那些人,救救他们吧。我便想着,是得出手救下他们,不可做违逆本心之事。”
“自寻死路。”姬无常道。
“哈哈哈哈哈,”谢弥书大笑起来,“只要你杀的那些人依旧活着,你的恶有恶报便只是空口之谈,届时你又该如何证明自己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
“所以我不会让你死在为这些人续命上,”姬无常挥手,右侧窗棂被猛地合上,幽黑爬满整个莲堂。
“你只可能死在我的手下,作为恶而死去。”
谢弥书不置可否。
他目送着姬无常踏出莲堂,脚步离去的一瞬,姬无常忽然回头。
“谢弥书,昨日我梦见一方小世界,其中血莲凋零,攀着垂败桃树,”他低眸,“你觉得,先死去的是哪一个?”
谢弥书笑,身后的桃枝叶跟着颤。
“有差别么?”
姬无常看他一眼,也道:“是,并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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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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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没有写清楚呢,姬和谢都是对方证道的工具,他们展开了对于自我的辩解。
第48章
夜色深沉, 莲堂中静谧无声,谢弥书早已分不清姬无常离去多久, 他只能像个囚犯一般被困桃枝之中,百无聊赖地盯着地面发呆。
渡江筠终年雨雾,因此无论何处,地上总会有积水,或深或浅,堂中昏黑,他无法借此看清自己此时的面容是否狼狈。
“千算万算,没想到栽在这上面。”谢弥书轻叹一口气。
他凝聚目识窥探体内, 神力平稳流转, 只是细流近干涸,宛若随时将熄的烛火,已然是油尽灯枯之相。尽管他为司管生机之神,可在分出太多力量为人续命后,已然是独木难支。
“本就已死,还要执着什么?”他掌心轻抚过纵横桃枝,自言自语道, “他人如何为你解惑?”
他的问题无人应答,很快碎在一片幽暗中。
竹简书卷不知何时从他身后飘出来,悬浮在胸口, 有规律地上下起伏。谢弥书扯不出手翻阅, 只能望着它停留在第一句诗上。“青帝”二字亮起, 光芒映入眼眶,将他的思绪带入过往,是他尚未成为神族前的岁月。
谢弥书是天生的怪物。
他降生之日,天际紫气溃散, 云层如被无形之手撕裂,方圆百里的植株一瞬之间悉数枯败,生机尽散。老鸦随着坠落的穹星久久盘旋,族中长老前来查探,皆被血腥之气震退,口中低语着“孤煞”之命。
那夜过去,无论是他的父母,又或是为他接生的产婆,亦或是踏入房中的长老,无一幸免,皆在第二日凄惨死去。
谢弥书的孤煞命格在族中传开后,众人避之如蛇蝎。族中长辈每每见他,便远远绕道而行;同龄稚子更是被严令禁止与他接触。久而久之,他成了谢家最特殊的存在——明明身在族中,却如同透明,无人问津。
一日天降瓢泼大雨,溅起灰尘将整个天地蒙蔽。谢弥书蜷缩在屋中发霉的干草上,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一本残破古籍。书页泛黄,边角已被虫蛀得斑驳,是他在祠堂中无意拾到的,却成了他唯一能触碰到的外界。
他逐字辨认着上面晦涩的文字。
“孤煞之命,魑鬼之格,白骨垒路,血就长生。”
谢弥书小心地将书合上,抱在怀里。按说这般年纪的孩童,早该被送往学堂开蒙,可他却只能靠捡来的残篇断章来满足自己的求知之欲。
不止是他,谢家的所有孩子都是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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