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茶茶姐才做好饭便跑了，知不知道体谅人家？”辞空山带着两人极速远离那扇石门，止不住地数落着。
辞凤阙双脚悬在空中，下意识地扑腾两下，风从他手间缝隙中穿过，带来一两只翩翩念蝶停靠他指尖，辞凤阙从那如雪双翅中望远，心神也跟着遥遥而去。魂河上飘摇的歌声拂过头顶，苍蓝无边的天映在眼中，辞空山手上的温热同阿容吵闹的声音一并交织，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落到心底。
他忽地愣神，第一次意识到“家”是什么。
辞空山还以为他被自己训傻了，低下头来：“虽说你初来乍到，但不能失了规矩，也要受些惩罚，回去后同茶茶姐道歉，自行将屋中清扫干净。”
辞凤阙扬起头看他：“哪个屋？”
辞空山微微抬手，拎着他面对自己，两人大眼瞪小眼。
辞凤阙看见他眼中的疑惑：“你这孩子怕不是个傻的罢？自然是你要住的屋，不然你要睡大街去？”
辞凤阙紧闭着嘴，直到他们复又回到饭桌前。弄茶茶心疼地拍开辞空山粗鲁的双手 ，将两个孩子拉到桌前，蹲下来轻声问：“去哪儿玩了？饭也不吃。”
辞凤阙被她一问，无师自通的：“他骂我是傻子。”
他神色认真，可眼下却流下几颗泪，像是在极力忍住情绪。
辞空山丝毫不曾意识到危险，还有心思嗤笑一声。
“域主。”
弄茶茶缓缓抽出头上的黄木簪，皮笑肉不笑地唤了一声。
只见弄茶茶看也未看，木簪“铮”一声插进辞空山脚前地面，辞空山不由得抬起一只脚躲避，尘灰褪去后，辞凤阙惊讶地张大嘴，那木簪半身竟硬生生插入石面中。
“茶茶你……”辞空山来不及辩解，弄茶茶已将他话堵住：“我看域主几百岁了也是童心未泯，怕是个傻的，不如待会去演武场上，我替您瞧瞧脑子？”
阿容悄声同辞凤阙道：“域主打不过茶茶姐。”
辞凤阙听得，抓紧躲到弄茶茶裙后，继续煽风点火：“他还说要把我们的饭都吃了。”
他歪打正着，辞空山平日确是能做出如此行径之人，于是弄茶茶的怒火又升几分，将人一踹，砰地合上门，门上甚至被震出一层灰。
辞空山无辜被锁门外，门彻底合上前看见辞凤阙抓住弄茶茶裙角冲他和善一笑，霎时明白一切。
这小孩子心眼忒小，非要身体力行地告诉自己他不光不傻，还聪明得很。
“好好好，”辞空山有苦说不出，气得拂袖而去。反正这小子到了鬼域，他有的是机会惩治他。
弄茶茶将辞空山轰出去后才温柔地转过身来：“你莫要怕，日后他若是欺负你了便来找我，我替你撑腰。”
辞凤阙装作不明所以：“他要去何处？不吃饭了么？”
阿容早已爬上饭桌，幸灾乐祸地道：“自然是去演武场等着茶茶姐了，域主可不敢不听茶茶姐的话。”
弄茶茶轻笑着，将黄木簪从地上拾起，重新别回发间：“他是鬼域域主，总是这般任性可不行。”
“鬼域域主很厉害么？”辞凤阙仰头问，“明明都打不过你。”
弄茶茶抚过他的头顶：“鬼域地位特殊，正是靠着他才能不受外界侵扰。待你在鬼域中多待些时日便知晓了，他不是坏人。”
辞凤阙眼睛亮得出奇：“那我以后也要当域主。”
弄茶茶将手捂住唇角“好。”
阿容吃饭还能分出半只耳朵来听，闻言连菜也来不及咽下：“我支持你！”
他说完又皱起鼻头：“可是为什么呀？做域主很累的。”
辞凤阙手中还捏着一只念蝶，此刻他松开掌心，蝶翼落下点点绯红荧光。他有些紧张地掐住掌心，在弄茶茶和阿容的注视下，许久才将心里话说出。
“我觉得你们很好，我想留在这里，成为你们的家人。”
念蝶扑打双翅从半开窗框中飞出，辞凤阙说完，掌心又溢出汗来。
“哦哦，”阿容后知后觉，“家人……你想和我们做家人。”
他放下碗筷，郑重地走到辞凤阙面前：“你知道家人是什么吗？”
辞凤阙其实并不太清楚，可他看向弄茶茶，想到方才的事，便不自主道：“是不问缘由，始终会站在你身前的人。”
“没错！”阿容道。
他伸出手：“这样的话，你已是我们的家人了。”他偏头问弄茶茶，“我说得对么茶茶姐？”
弄茶茶眉眼弯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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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62章
十三年后, 鬼域
辞空山拨开屋中珠帘，却不见心中欲寻之人：“辞凤阙！你个臭小子又跑到何处了？”
他用上内力, 咆哮的声音在整座鬼域上空久久回荡。底下鬼族对此见怪不怪，只道“域主又在寻少主了”，复又做起手中的事。
辞凤阙听到这声时，刚从鬼域中一条小巷中窜出，怀中抱满了大爷大妈塞给他的零嘴。他闻言毫不在意，还有闲心分一半给身旁阿容。
阿容接过，有些担忧地道：“域主寻你，你要不回去看看？”
辞凤阙低头看他, 不由得一乐：“回去作甚？我将他私下画的画像翻了出来, 他正恼着呢。”
十三年间，少年的身形抽条一大截，长身玉立若朗月入怀，阿容却仍是孩童模样，只堪堪到他腰间。鬼域中所有鬼族既不会生长，也不会老去，永远停留在人生的某一时刻。因此辞凤阙同他说话时常需低下头。
“啊？”阿容讶异, “域主还会作画呢？”
“你没看到么？”辞凤阙笑得合不拢嘴，“画工精湛，堪称名家之作。”
“既然这般, 为何不让我们知晓？”阿容不解。
“他那些画, 画得都是同一人, 你说他敢不敢叫我们知道？”辞凤阙想到在书房翻出那些画像时的场景，不由得弯下腰，他笑得有些腹疼。
“难道是茶茶姐？”阿容心领神会。
辞凤阙摆摆手重新站起来：“不说他，让你帮我买的东西都买好了么？方才陈爷他们叫住我, 我根本抽不出身来。”
“自然！”阿容献宝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储物灵袋，“三千张金符纸，天品的五行血墨，五百瓶凝神丹，还有你同我说的那些灵草灵植，皆在其中了。”
“多谢，回头去我屋中拿灵石便好。”辞凤阙将那灵袋塞进腰间，心下盘算着还差什么东西。
阿容在他身边支吾许久，终于还是出声问道：“少主，你当真要去修真界中么？”他语气中带上一丝落寞，“听域主说外界凶险异常，我担忧你会出什么意外，何况修真界离鬼域十万八千里，你一走，我何时才能等到你回来？”
辞凤阙怔愣，尔后笑着揉乱他的头发：“又不是不回来了，说得这般凄惨作甚？何况我的实力你不清楚么？自保还是做得到的。”
阿容还想说什么，然而辞凤阙却忽地将他拉到身后。
眼见天边急急飞来一道金色流光，整片天都暗淡一瞬，眨眼间冲到两人跟前。
地面微微凹陷几分，辞空山从流光中走出，嘴角半扬不扬：“你小子，可让我好找。”
阿容躲在辞凤阙身后，只敢伸出半颗脑袋观望，辞空山这般生气的场面并不少见，一般皆因辞凤阙而起，并且也只有辞凤阙敢在此时与他对视。
辞凤阙未曾有半分心虚：“找我居然花了这么久，要不您还是早早退位，让我来做域主罢。”
辞空山冷笑：“翻出画便跑了，看来你也知晓自己做的是缺德事。做什么域主？我今日不把你少主之位废了便不姓辞。”
辞凤阙还有空嘲讽两句：“无事无事，您到时可以同我姓，别人也瞧不出来。”
阿容低低哎哟一声，心说辞凤阙真是字字戳着辞空山肺管子说话。他轻轻扯住辞凤阙衣袍：“少主，再说下去我担心域主会气死在此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还是退两步罢。”
辞空山何等功力，阿容的小声嘀咕自然字字清晰入他耳中。他两指一并，虚空中便出现半只手臂，将阿容从辞凤阙身后捞出来：“帮他从禁闭室中偷跑出来，我看你也挺有能耐啊，今日你也逃不过，待会通通给我滚回禁闭室去！”
“我没有，”阿容挣扎，可惜他一个小豆丁在辞空山面前根本不够看，于是他只得搬出杀招，“是茶茶姐让我放少主出来的！”
一提及这个名字，辞空山满腔怒火戛然而止。
他似乎想从阿容的表情中确认真伪，仔细盯上许久，轻轻将阿容放下来，问道：“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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