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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梦华录_非天夜翔【完结】(147)

  “小仙人,那就回头见。”蔡京告辞,又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离开了驱魔司。

  “明天会有什么吃的?”潮生已开始期待了,问道,“烧尾又是什么意思?”

  乌英纵等了好一会儿,猜测蔡京走远后,方领诸人出门以免再碰上尴尬,来到开封八大楼中的涵月楼,入席后方解释道:“官员入阁,升至三品,犹如鲤鱼跃龙门,鱼过龙门时会被天劫烧其尾,故此官员设宴招待同僚,便称作‘烧尾宴’。”

  “哦——”潮生明白了,“禹州也说过!他就是跳了龙门才变成龙的!”

  “方才你想说什么?”乌英纵问斛律光。

  斛律光在围席上半靠着,活动酸痛的胳膊与脖颈,说:“上回萧大人说到他的故交,还记得么?”

  “什么人?”牧青山不明所以,问道。

  斛律光想了想,说:“他说过,辽国被金攻破的时候,他带着皇储逃离上京,好像是叫什么来着……”

  “撒鸾!”潮生知道这件事。

  斛律光:“对,撒鸾!会不会是这位老朋友来了?”

  “你怎么知道?”乌英纵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但长期陪伴在项弦身边,他很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乱问。

  尤其看萧琨脸色,便知此事是他心病。

  “他们聊天的时候,我听见的。”斛律光倒是很坦诚。

  “你耳朵挺灵啊。”牧青山从来就不关心项弦与萧琨之间的事。

  乌英纵正色道:“私底下无意中得知什么,你须得当作没听见,更不能往外说。”

  萧琨与项弦确实不在意斛律光在旁,他是西域人,不通中原人情世故,又表现得心思纯粹,商量时就从不避他,乃至斛律光听了许多要事去,他只是习惯直来直往,又不是傻子,怎可能不知道内情?

  “我想帮他,”斛律光说,“去见见不好么?”

  “也可能是别的朋友呢?”潮生说,“不一定就是那个撒鸾。”

  “你见过撒鸾?”乌英纵说。

  潮生答道:“没有。哇,上菜了!”

  涵月楼的醉鸭乃是一绝,时值晚春,又有时令的鲜美河虾与各色叫不出名字的小鱼,鲜得就像这春夜美景一般,配上温热的黄酒,当真是人生的极大享受。潮生只觉在开封住上三年,连神仙也不想当了。

  “萧大人说他在辽国没有朋友。”斛律光喝着酒,又来了一句,“这酒不如高昌的好喝。”

  “别这么说。”乌英纵变了脸色,只怕斛律光说着说着,将项弦与萧琨的私事不当心倒了出来,虽说一片好心,却终究难为情。

  “好,我不说了。”斛律光忙告罪。

  “那他挺不容易。”牧青山朝斛律光道。

  “唉,是啊。”潮生说,“哥哥们能在一起,当真再好不过了。”

  议论上司这等事一旦开了个头,就没法阻止了,乌英纵只得随他们去。末了斛律光又说:“潮生,宋的那宰相和你很熟么?”

  斛律光所知的朝堂政治,大多以高昌为原型,想象的蔡京与高昌王丞相埃隆也差不了多少,殊不知中原王朝与西域天差地别。

  “我们只见过一次面。”潮生道。

  “他一直盯着你看,”斛律光说,“兴许想求你什么事了。”

  斛律光求过潮生为高昌王治病,很清楚这一套。

  “除了求长生,”牧青山说,“还能有什么事?”

  蔡京已年迈,哪怕活到九十,也不过再延十余年阳寿,像他这等权臣,到老来什么都有了,无非谋求长生不老,飞升成仙。

  “你向来都是这样么?”牧青山朝斛律光说。

  斛律光:“什么?”

  斛律光喝了点酒,亲热地去搭牧青山,却被牧青山嫌弃地按着脑袋推开。斛律光自从加入他们以后,便很想与朋友们勾肩搭背一番,奈何项弦与萧琨太有默契,他总插不进去。找潮生玩罢,乌英纵又不让他俩靠太近。

  后来斛律光努力地与乌英纵交朋友,唯独与他亲近没人吃醋,但看乌英纵那模样,显然不太想陪他混。

  眼下牧青山来了,成为唯一放单的,斛律光便很喜欢他,夜间与他同住一室,白日间也常常在一处。牧青山只有在潮生面前才温柔点儿,对斛律光与其他同伴一视同仁,表现得很不耐烦,但平时大抵还是会听他说话,偶尔也教训他几句。

  “我说,”牧青山道,“昨天有魔人变成小孩儿骗你,你就冒冒失失地跟着走了。”

  潮生与乌英纵已听过此事,乌英纵正想教训他太过掉以轻心,轻信他人,便容易遭到埋伏。

  斛律光却说:“对啊。”

  牧青山:“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斛律光:“万一不是呢?”

  牧青山:“万一是,你再小心也得受个重伤。”

  斛律光笑吟吟地说:“从前我也碰上过不少坏人,他们奈何不得我。总比错过了有困难的人好,不是么?”

  潮生说:“真清澈啊,难怪心灯会选你。”

  斛律光的处事原则,就连潮生也自愧不如,当真光明磊落。

  乌英纵想起与他在大漠上初识,想了想,说:“但咱们如今面对的,是魔族,对手实力远非先前在西域的马贼与流寇劫匪可比,你不能再这般轻信。”

  “我知道了!”斛律光说,“我一定会当心。来,喝一杯。”

  斛律光又笑吟吟地敬了牧青山,与朋友们对饮。

  千里外的南方大地,江东入夜,万家灯火,春末庙会进入最后一天,会稽山香炉峰下,自山腰至山脚仍张挂着彩灯。

  一轮明月高挂,古时此地称作越州,天宝年间,钱塘江南岸复又更名为“会稽”,其山得名于夏禹之时,乃是神州最古老的有人居住之地。

  金龙在香炉峰一侧降落,寺内不少僧人都看见了掠过夜空的发光的长龙。

  项弦回到熟悉的故乡,跃下龙首,精神振奋了不少。

  “搭一程!”项弦赶上了庙会回城的车,以吴语与车夫谈论几句,又示意萧琨上来,为他挪了个位置。马车载满了庙会的货,晃晃悠悠,回入城中。

  较之开封之奢靡灿烂、醉生梦死,江南一地又是另一番景象,灯火星星点点,四处俱是水池与河道,十里八乡笼罩在恬静的气氛之中,虽有欢声笑谈,却俱是吴侬软语,犹如一杯醺人的甜酒。

  萧琨环顾四周一幕,进了城后,项弦与过路人交谈,颇有点不好意思,回头道:“我已有好些年不曾回家,认不得这儿的路。”

  萧琨说:“你说的是什么话?”

  项弦:“吴语。会稽有人说越语,有人说吴语,我家习惯说吴语。”

  项弦跟随沈括所学,在开封时一口官话十分标准,竟没有半点故乡口音。萧琨听他说起吴语,反而觉得甚有趣,只因吴语既软又糯,温柔婉转,尾音较多,且有嗔意,由项弦这等青年男子说起,颇有几分撒娇口气,听得人心里发痒。

  项弦带着萧琨,刚转过城内正街,到得临河的一处朱漆大门外,河水倒映着两岸灯火,门外头张挂了办丧事的白灯,远方传来管乐之声,哀而不伤,萧琨便知项弦的家到了。

  第54章 相守

  平日里项家人出入俱走侧门,今日有萧琨在,项弦便在正门外随手叩了三下。

  “老爷来了!”家丁一看是项弦,忙大声道,“老爷回府了!”

  此情此景,让萧琨想起了驱魔司门外那俩石狮子。

  “到家了。”项弦朝萧琨道。

  不片刻中门大开,家丁、侍女一拥而出,列队来迎,毕竟项弦在开封做官,又是科举出身点探花郎,已是家主身份。

  数名项弦的堂亲与叔伯辈正张罗白事,闻讯赶忙奔出。

  “这是萧大人,”项弦朝他们介绍道,“我上司,听得消息,与我一同回来的。”

  项家不少子弟忙过来行礼,大多俱有官职在身,得知萧琨乃是正四品,又要以官员之礼相见。萧琨忙道:“项弦是我弟兄,此间只论辈分,不论朝职,各位叔叔伯伯与兄弟,叨扰了。”

  “快!里边请!”为首一人过来,与萧琨把臂,说,“世侄这边喝茶。”

  萧琨朝项弦点头,知道他身为独生子,此刻起就要忙了,示意不用再管自己。项弦回到家中的一刻,睹物思情,眼眶已红了,被堂亲们带到灵堂中时,一路上的悲伤再次被唤起。

  萧琨被请去喝茶吃点心的路上,听见了灵堂方向传来项弦的大哭声。

  项家负责待客的人,乃是其族族主下的二号人物,名唤项博,辈分虽高却年轻,不过三十上下。其余子侄则垂手在后伺候,足见其规矩。

  “世侄这一路上辛苦了,”项博说道,“本以为还得数日弦儿才能回乡,运河已这么快了?”

  萧琨解释道:“我俩使了法术,飞回来的。”

  众人观察萧琨,见其双目靛蓝,身为色目人,却又当了大宋的官。项博听其口音,正疑惑时,萧琨索性爽快道:“我是辽人出身,曾任耶律家的太子少师,故国灭后,是项弦引我入开封,领驱魔司使一职,混几石俸禄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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