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琨忙完过来,见三人对坐,点头致意。项弦介绍道:“这是琨哥。”
那俩故交见萧琨来了,知道他是京中四品大员,忙一齐起身见礼。萧琨拱手回礼时,大桥见他手腕上系着与项弦明显是一对的红绳,便动动舟儿,两人才不再拘谨,闲谈几句后,也一同起身离去。
“后会有期。”项弦将他们送到门口,挨个抱了下,取出自己师门传下的药丸,交给大桥,告诉他治病用法,两人再三谢过便去了。
到得二更时分,总算客人散尽,管家去关门时,项弦笑着回来。
“我记得你说过,你没有朋友?”萧琨问道,“这不是么?”
“四五岁时一起玩过短短几年,”项弦亲热地搭着萧琨肩膀,解释道,“过后近二十年没再见过面。怎么,这也要吃醋么?”
两人回到灵堂前,依旧倚在柱前坐下,家人预备了两个食盒。萧琨说:“你娘让我明天陪你扶灵。”
“嗯。”项弦漫不经心,随口答道。
萧琨:“江南的规矩我不清楚,不知外人能扶灵不。”
“你不是外人。”项弦答道。
萧琨又出示手腕上红绳,说:“因为它么?”
昨日他俩往香炉寺走了一趟,回来后萧琨再去见谢蕴时,谢蕴见他腕上多了这道红绳,待他的态度就变了,虽说还是亲切慈蔼,却隐隐间将萧琨视作了自己的孩子,在他面前以“娘”自称。
萧琨察觉了这细微区别,听到这久别之称时,甚至心里生出几分眷恋与酸楚。
项弦问:“娘还说了什么?”
萧琨摊手,扬眉。
项弦当然清楚缘由,只因父亲生前为他供在香炉寺中的姻缘绳,正是会稽一带的求亲信物,幼年由父母家人供奉,待得有意中人后再去取回。那天母亲所言,也正是提醒他,老大不小了,总得有个说法。
当然,会稽男性也不全是将姻缘系于其上,有人也会取了姻缘绳,递交相好的兄弟,订立生死契约,权当定情。无论是谁,戴上这红绳,便意味着已有属意的兄弟人选,一心不能再二用了。
于是谢蕴见萧琨戴着手绳,便知其与项弦心意相通,按本地规矩,将他视作己出,令他与独生子项弦一同扶灵。
当然,只有项弦自己心里清楚,萧琨糊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只是一件寻常饰品。项弦几次想说,话到嘴边,不知为何竟十分难为情。何况他又身在丧期,守孝不事喜乐,更不得行结拜、纳亲之礼。
先前谈及结契时,萧琨已说过“可以”,项弦只权当他答应。别的事,待父亲入土后再说,至于什么时候说,到时看吧。
“官府的大人们说了什么?”项弦问。
萧琨边吃边答道:“没什么特别要紧的,都在打听朝中人事。”
入夜后又剩下项弦与萧琨相对,项弦忙了一天,已有点乏了,倚在萧琨腿上,打了会儿瞌睡。今夜四更时分就要开门,两人只能在灵堂内守着。
项弦突然说:“你娘去世那年你几岁?”
“五岁。”萧琨说。
“嗯。”项弦想到小时候的萧琨在辽国无依无靠,十分孤独,不由得心里难过,只想好好疼他,不让他再受这等孤独之苦,说,“想必当初什么也不懂。”
“萧家没让我守灵,”萧琨答道,“师父将我带出去好几天,再回来时,娘已经落葬了。”
“葬在何处?”项弦问。
“我不知道。”萧琨眼里带着几分迷茫,说,“但在萧家宗庙里,她有个牌位,祭祀时我会去那儿。每年除夕夜,待得表兄弟们散后,我才最后一个去,免得大伙儿都不自在。”
项弦抬眼,看着萧琨,萧琨随手折着纸钱,认真地说:“她若还在世,一定很喜欢你。”
“为什么?”项弦扬眉,期待地问。
萧琨笑了笑,说:“她喜欢爱笑又好动、活泼可爱的小孩儿。偏生我从小就不爱说话,一副讨债鬼模样。”
项弦笑了起来,说:“你现在也不爱说话。”
萧琨:“你也知道。”
萧琨确实不怎么说话,唯独在项弦面前时,话才会多几句。
项弦道:“你很执拗。”
“天生的。”萧琨折好一个元宝,项弦便道:“给我。”
“你是小孩儿吗?”萧琨无奈给他。
项弦又道:“你认准什么事,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愿回头,打起来时更是不要命一般。”
项弦想及撒鸾,不由得为萧琨抱不平。
“是。”萧琨坦然承认道,“我认准了谁,也是一心一意,到死也不会变,眼里除了他,就再没有旁的人;不像有的人,待谁都哥哥弟弟地叫得亲热。”
项弦笑道:“你在暗指什么?”
萧琨不再说了,把手按在项弦眉眼间,说:“睡会儿罢,有事我叫你。”
项弦听到方才那话时,便想坐起来认认真真地说几句,譬如“咱们已经结契了”,抑或“我待你亦是一心一意”,但想到当下还是头六夜,有什么话,大可过完今夜再说。
项弦渐渐地睡着了,萧琨则还醒着。近三更时,一阵风穿堂而过,拂起灵帷。
“醒醒!”萧琨马上道,“你爹回来了!”
项弦蓦然惊醒,却看不见鬼魂。萧琨施法,灵堂内变了色泽,帷幔上符文显现,时值子时,随着他一招聚集起天地间至阴之气,蓝色的柔光朝着灵堂前聚集。
“这是什么法术?”项弦震惊了。
“非要现在解释?”萧琨说,“快去磕头!我只能支撑一小会儿!”
萧琨是战死尸鬼,身具地渊死者之力,又有幽冥之火在身,自小时已有通灵之能,但不能持久,毕竟身上仍有强烈阳气。
“在哪儿?”项弦茫然地问。
灵堂前的帷幔上,浮现出模糊人影,项弦这下看见了,慌忙就拜。
“爹!”
人影模糊,正是项豫生前身影,项弦顿时新悲旧恸,一齐涌上心头,既想笑又想哭,颤声道:“爹!你回来了!”
人影转身,轻轻隔空摸了摸项弦的头。
“说啊,有什么话?”萧琨催促道。
项弦想来想去,竟是无话可说,跪着道:“爹,你还好吗?”
项豫的影子似乎在笑,说:“很好,凤儿。”
“这是我弟兄真奴。”项弦朝萧琨招手。
萧琨低声道:“见伯父时不要说我小名。”
萧琨也跟着项弦,跪在帷幔前。
“很好,很好。”项豫那影子又说,“凤儿,不可过悲,过得今日,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罢。”
项弦期期艾艾,哭了几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又说:“爹!我给你看个东西!”
萧琨:“?”
接着,项弦取出了传国玉玺,打开。
萧琨:“……”
“萧琨送我的。”项弦说。
饶是项豫生前博识广知,也被自己儿子给吓得不轻,说:“传国玉玺?!”
萧琨:“……………………”
项弦拿出传国玉玺来给鬼长见识,这番举止实在令萧琨也长了见识。项豫那鬼骇得声音都变了,忙道:“此物从何处得来?绝不可轻易示人!”
萧琨一手扶额。
项弦解释道:“就是给爹您看看。”
帷幔上映着那鬼影又笑了起来,答道:“凤儿,你我父子缘分,虽聚少离多,究此生相伴时光,却已令为父得享天伦之乐。”
“谢谢你啊,我儿。”项豫说完这句后,化作帷幔后一阵清风散去。
萧琨才收了法术,看着项弦。
项弦眼里带着泪水,却笑了起来,萧琨简直没脾气了,摁着他的头,两人又在灵堂前拜了三拜。
翌日清晨,萧琨身着单衣,身处内室,正要解去腕上红绳时,谢蕴亲自过来,为他换上孝服,说:“这个不用解,得戴着它去扶灵。”
萧琨忙躬身,谢蕴待他俩换上孝服后,方笑道:“去罢。”
是日吉辰,萧琨与项弦扶灵出城,身后跟随送葬的子弟,到得项家的族墓前,铲土、种树。项弦取出潮生所赠枝条,插在了族祠外,以保佑本族人丁昌盛。
回到家中除服后,两人方一齐出来见客。项府一时热闹非凡,项弦犹如卸下肩上重任,走进人生全新的阶段。
正朝唁客行礼敬酒时,项弦忽注意到萧琨在另一席畔站着,正与辈分高的族伯族叔们谈笑,不少人已逾花甲,要起身时又被萧琨劝坐。
阳光之下,萧琨那侧颜当真英俊无比,风度翩翩,袖口织着黑纱,身量笔挺。又有一只白隼飞来,停在他的肩头,引得众人十分诧异。
萧琨的笑容只有“醉人”可形容,诸多女眷在侧园内,仍忍不住越过篱墙,朝他张望,并小声谈笑。
项弦回过神,又见萧琨从白隼爪上捋下一张字条,告罪离开,到得没人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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