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来信了?”项弦问。
萧琨马上收起字条,说:“没什么大事,回头再说。”
项弦:“我看看?”
萧琨却不给他,说:“招呼客人要紧,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项弦观察萧琨,见其神色有异,皱眉道:“发生了什么?快说!不然我闹了。”
“没什么。”萧琨转身,正色道,“苍狼来了。”
项弦:“??”
萧琨将苍狼找到开封,与斛律光的一场打斗简略告知项弦,说:“回头再处理罢。”
“哦。”项弦点头。
此刻又有客人找到机会,来到两人身边,萧琨便陡然警觉,朝那人望去。
来人乃是一名身穿风水师袍的男人,斜挎一个腰包,左手手腕上系着一枚铐形的镔铁环,背后负一把油纸伞,身长与潮生相近,较之萧琨与项弦矮了一头。
此人观之近不惑之年,比乌英纵更年长,斜眉圆目,两道浓眉衬得双眼炯炯有神,目光如电,上下打量项弦与萧琨,正是民间所传的钟馗相。
“项大人,萧大人,”来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名唤甄岳。”
项弦与萧琨停下交谈,一看便知是驱魔师。项弦疑道:“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项弦思考再三,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是牧青山所激发的梦境中的前世记忆?
甄岳与项弦对视,也露出了几分迷惑表情,旋即笑道:“兴许咱们有缘。”
萧琨:“世兄从何处来?”
甄岳言谈带着书生气,答道:“从余杭来,家主令我往汴京去,朝大驱魔师萧大人知会今岁旱情一事。”
“此处不是说话地方,”萧琨看了周围一眼,便道,“甄兄里边请。”
甄岳又道:“来到会稽时,忽闻项老太爷仙逝,正想登门,顺道拜访故人,想必项大人也在,就冒昧叨扰了。”
萧琨忙将甄岳请进厅内,示意项弦,他来招待就行。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项弦擦了把脸,提醒道,“新鲜玩意儿我也要听,别背着我自己就商量了。”
“客人面前,莫要没规没矩地乱开玩笑,让人看笑话。”萧琨警告道。
“见笑了。”萧琨又朝甄岳说。
甄岳问:“夫人在么?”
“在,”萧琨说,“这就遣人通传。”
萧琨来了几天项家,已熟门熟路,不再以客自居,项家人兴许得了吩咐,也将他视作自家老爷。片刻后他将甄岳带到侧园中,谢蕴便出来打了个照面,笑了笑。
“你娘还好么?”谢蕴问。
“承夫人的福,”甄岳忙执子侄辈礼,说道,“家中一切都好。老夫人不可过悲。”
“此身已是未亡人,”谢蕴悠悠道,“老头子们死的死,去的去了。这是凤儿的契兄弟萧琨,他俩素来顶好的,你娘有什么请托,吩付予他们就是。”
萧琨听到这话时心中一动,没有否认,只答道:“是。”
甄岳道:“北方大旱,已蔓延到江南一带,杭州驱魔司总觉有蹊跷,派我前来清查。”
萧琨想了想,说:“驱魔司总署确实收到了杭州信报,实不相瞒,这次下江南,守丧后我与副使也要朝杭州走一趟。”
“那是最好。”甄岳总算松了口气,又道,“毕竟前些年,郭京坐镇时,总不管事,只朝我们要石头。”
谢蕴温和笑道:“郭京不学无术,溜须拍马也不是头一天,如今换上萧大人,你们总可放心了,不碍事,他们明晨便将动身,你且先住下,再择日回报。”
谢蕴虽非驱魔师,少女时却与沈括交好,更知诸多神州秘辛底细,当然,只是站在凡人立场上。萧琨与项弦对倏忽所揭示的天命只字不提,也从不谈及一路上的凶险,以免她心生担忧。这日开席直到黄昏时分,宾客尽散后,项家人摘去缟素,项弦才得以回转,沐浴更衣,一连数日后,颇有心力交瘁之感。
回到内堂时,只见谢蕴、萧琨与甄岳坐着说话,项弦径直进去,带着一身初夏的皂荚与栀子花香,到萧琨身侧就要躺。
萧琨:“驱魔司总署中,人手实在太少了……”
萧琨见项弦一来就朝自己身上钻,当即搂他也不是,推开也不是,只得动了动他,让他看谢蕴,示意你娘正在呢,不要胡来。
项弦却爬上榻去,枕着谢蕴一腿,谢蕴自然而然,抚摸儿子侧脸。
项弦有此家人,看得萧琨十分羡慕,又不免想起记忆里那模样模糊的母亲。
“过往是郭大人管事,”甄岳虽身在江南,却对开封的事很清楚,说,“甄家不愿听郭京差遣,如今有萧大人与项大人,却是无碍。”
“哦?”谢蕴笑道,“他俩做了什么?”
萧琨忙使眼色,甄岳会意,没有在长辈面前提及过多人间的危机,以免谢蕴徒生担忧,答道:“萧大人修为深湛,母亲十分敬佩,身为辽人,愿意放下国仇家恨,来到大宋任职,更协助高昌平定叛乱,人品自然是一等一的。”
萧琨闻言便知塞外与长安的消息已传到江南,谦让道:“是项弦让我入职汴京,若没有他,我只能四处流浪,想必早已走上歧途。”
项弦看了眼萧琨,但笑不语,回想起这几天里,萧琨每日寸步不离,陪着自己,忙里忙外,比他自己的事更上心,不免心中感动。而且自己予他那红绳,戴上后不再取下,更将武袖反折一寸,刻意露出红绳,以此示人的用意已再明显不过。
“好了,”谢蕴说,“你们仨聊罢,娘知道你明天须得离家,不必再来辞行,有迎秋她们在,不需再担忧我。”
项弦神色黯然,想再说点什么时,谢蕴已笑着起身离开,她很清楚自己若在场,三人谈论事务总归不方便。
谢蕴一走,项弦便又挪过去要倚在萧琨身上,萧琨道:“能好好坐着?”
“我累了。”项弦叫唤道。
“你爹还没走远呢,”萧琨教训道,“声音再大点儿?”
项弦只得笑着,挪了个位置。
甄岳一脸平静地饮茶,片刻后道:“不才年前听说,开封有一个来自‘时间之神’的预言,家主对此十分关心,还需请问萧大人与项大人,究竟有无此事?”
“有的。”萧琨想了想,朝甄岳解释道,“过了这许久,想必已流传甚广,但我猜测与你们所听见的有一定出入。”
甄家位处江南,两百年前为南唐之地,后主李煜在朝时,杭州驱魔司亦有继承正统之意,当时名唤“大唐驱魔司”。但当朝太祖一统天下以后,大宋驱魔司于汴京成立,杭州驱魔司便放弃了争夺正统的念头,主动归开封所统辖。如今江南一地妖患闹鬼,俱在此司管辖之下。
古时杭州传说有一镇龙塔,其中关押祸乱人间的蛟与龙,而甄家在三百年前,则为看守镇龙塔之裘氏门生。
俗话说得好,是塔就会倒。某一年,镇龙塔倒塌,甄家从此摆脱了重任,至少不必再担心它倒了。而代代相传后,如今甄氏已隐隐成为江南驱魔师的领袖。
甄岳是这一代至为得力的小辈,虽较之项弦之威名尚有不及,却因天生根骨上佳,博闻强记,在当地极有威望,乃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萧琨观察他身体,不似习武之人,也看不出手腕上那铐环的法宝来历,便不多问,朝甄岳解释倏忽的预言以后,甄岳若有所思。
“大宋不仅要亡国,”甄岳点头道,“天魔还将转生啊。”
“唔。”项弦严肃地点头,总算没碰上一个瞠目结舌,大惊小怪喊“什么!”的人了。
“第三个预言说的什么?”甄岳又问。
项弦与萧琨异口同声道:“私事。”
话一出口,彼此又陷入了沉默。
甄岳识趣没有追问,项弦忙找补:“也不一定就准,我们也在验证。”
甄岳:“见到倏忽那天,是几月几日?”
项弦已记不清了,萧琨说:“就咱们初见那天,十月廿七。”
项弦点了点头,问:“甄家派你出来做什么?”
甄岳说:“事情是这样的。”
上古之时群蛟为祸人间,夏禹治水以后,于神州东级,东夷之地的地脉节点上,以法宝倾宇金樽设下一处监狱,名唤“镇龙塔”,塔中关押蛟族与部分龙族。而后千年间相安无事,及至隋唐时设杭州府。又数百年,镇龙塔倾塌,法宝亦不知下落。如今塔已不在,其地基所在的地脉节点处,却仍旧有力量焕发。
甄家作为看守镇龙塔的继任者,一夕间没了塔,仍值守地脉之井。地脉乃是大地的血管,连接世上多处能量涌动,神州的诸多变化,包括魔气等诸多影响,都会体现在地脉之中。
一年前,现任家主通过对地脉的观察,发现了明显的变化,结合星象与术数,怀疑神州地脉的数个其他节点受到了魔的影响。
“解释起来很复杂,”甄岳说,“地脉呈现出九宫飞星的特点,与天脉中的诸天星辰相对应,稳定情况下,地脉井不应有强烈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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