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八道。”萧琨道。
“我只说了个‘哎’,”项弦道,“怎么就胡说八道了?”
侍从将回廊尽头大间的房门完全推开,内里铺设着镏金的红蓝间色地毯,墙上有一幅充满异域风情的美男子画像。
画像前,一张胡床上坐着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穿着高昌长袍,虽无王冠与配饰,却自然而然地有股王者气势。
一旁则设了软椅,椅上坐着一名老者,老者双手拄着沉木拐,望向项弦与萧琨。
“这位是西域各族的主人,高昌之王,毕拉格陛下,以及他智慧的宰相,埃隆大人。”胡姬说。
项弦会意,看了眼萧琨,朝高昌王与宰相介绍道:
“这位是来自东方神州世界,大宋与大辽的,唯一大驱魔师,昆仑山森罗万象刀的持有者,他腰间盘着一条黑龙,双目能射风雷,两手能放冰霜与闪电,被称为‘无所不能的萧琨’,萧大人。”
萧琨:“……”
“你不要逼我在一国之君面前动手揍你。”萧琨小声客气地说。
项弦诚恳道:“以及他忠诚的属下,驱魔司副使项弦。”
胡姬正要翻译,毕拉格却仿佛出了一口痛苦的气,指向萧琨,以生硬的汉语说:“我知道你,太子少师。耶律大石正在寻找你的下落。”
宰相埃隆也道:“谢谢你,康姬,你可以下去了。”
那胡姬轻笑,觉得项弦很有意思,眉目传情,从他们身畔经过,告退。
“那么,无所不能的萧琨与他的属下,”毕拉格说,“为高昌带来了什么消息?”
埃隆做了个动作,卫士便搬来低矮的软椅与案几,请两人入座。
萧琨在不提及过多秘密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朝毕拉格解释了他们到西域来的原因,高昌王与宰相认真地听着,丝毫没有因为年轻而轻视他们。
毕拉格答道:“辽国已被靺鞨的女真人所攻陷,不久前耶律大石将军派出信使,朝高昌借兵,如今他正在庭州等待。”
项弦说:“我们不介入凡间争战,当下所面对的,是所有国家共同的存亡问题。”
“中原诸国,正在面临一场有史以来至为猛烈的考验,”萧琨说,“浩劫即将到来,我们在寻求解决之道。”
说毕,萧琨解下自己的腰坠,里面喷发出滚滚黑气,说:“‘魔’已现身,我们在中原的成都、大宋都城开封,都有过短暂的交手。”
毕拉格答道:“高昌古老的故事里,提到过毁灭一切的‘魔’,它们不止一个,俱是存在于大地深处的恶种,以生灵的怨恨与戾气为食。杀戮将令它得到滋养,不断壮大,在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吞噬整个世界。”
项弦相当意外:“您知道很多嘛。”
萧琨带着少许疑惑,魔不止一个?这与驱魔司的记载相悖,但高昌所流传的多半是传说,不足考据。
埃隆答道:“多年前,中土大唐已因天魔肆虐,酿成没落之祸,唐帝最终朝回鹘借兵,才解决国患,高昌也保留了不少你们中原兴衰的历史。”
萧琨:“那么就不需再多费唇舌了,项弦已说过,我们是驱魔师,本职正是驱散魔气,击溃天魔。”
毕拉格自出现后便现出疲态,此时却目光如炬,与萧琨对视,萧琨眼中则蓝光一闪,双目颜色变得更浅了,犹如光华流转的海蓝宝石般。
毕拉格说:“我年纪大了,又有顽疾在身,有什么是能为你们做的呢?”
萧琨说:“我带来一封信,需要转交给耶律大石将军,同时想知道您对辽的态度。除此之外,未来的一个月内,我们还将前往阿克苏地区,希望得到适度的通融。”
毕拉格没有正面回答第一个问题,说道:“姑墨城自七年前起,大维齐尔黎尔满身畔来了一名谋臣后,便常常违抗高昌的命令,他们在于阗、库车一带豢养私军,正好你们来了,将动身前往阿克苏,既号称‘无所不能’,就请为我查明,黎尔满与他的谋臣在天山南麓,究竟想做什么。”
“可能的话,”宰相埃隆接续道,“请无所不能的萧大人,将黎尔满的头为王陛下带回来。”
“这……”项弦已大致明白了经过,虽不知这位维齐尔的职位,却依稀能猜到地方诸侯正在招兵买马,预备造反,而高昌王毕拉格忍了很久,正好两人送上门。
萧琨沉默片刻后说:“可以。”
“办成此事后,”埃隆适时地说,“两位将是高昌永远的朋友。”
萧琨只是淡淡地“嗯”了声。项弦则始终没有回答,看完毕拉格,又打量他身后的画像,挂在王宫中的画像上是一名衣着华贵的回鹘美男子,手上戴着红绿宝石戒指,面容冷峻,眉毛粗犷,充满了贵气。
项弦又看毕拉格,起初怀疑是这位王年轻时的绘像,但从五官与鼻形上,又觉得不像,想必是王族的某一任祖先。
“王陛下会令人为你们安排前往阿克苏。”埃隆起身,项弦与萧琨知道要送客了。
只听毕拉格又问了埃隆一句话,埃隆答了,朝他们说:“还会为你们派出一名向导。”
就在此时,后殿门帘掀开,进来一名青年,兴奋地说着回鹘语,快步到得毕拉格面前,单膝跪地行礼。
听到那声音时,萧琨与项弦吓了一跳。
“斛律光?”
“你们怎么在这里?”来人正是斛律光,与此同时,斛律光还朝门帘后说:“来,快进来!”
潮生探出头,好奇地左看右看。
斛律光还在朝毕拉格解释,他的语速飞快,声音又明亮,犹如一大筐珍珠哗啦啦地倒下来。毕拉格说:“等等,你吵得我头都疼了,还有客人!白驹儿!”
萧琨当即猜到发生了什么,说:“潮生?”
潮生与乌英纵也进来了。
“这儿是王宫吗?”潮生问。
潮生正在打量四周,而斛律光还在朝毕拉格一边比画,一边解释,埃隆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毕拉格则连连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别乱碰他们的东西。”项弦生怕潮生又闯祸。
毕拉格看了他们一眼,充满威严地以手指朝项弦一点,示意不要约束潮生。
“我有严重的头风病,”毕拉格听完斛律光的解释,朝侧旁挪了下,腾出位置,问,“小朋友,你是名医?来,过来。”
“你是皇帝吗?”潮生说,“和别的皇帝不大一样啊,我可以帮你试试。”
毕拉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大笑起来,说:“你还见过哪些皇帝?”
毕拉格面对项弦与萧琨时很严肃,看到潮生时,却变得十分亲切,朝他招手说:“来,过来,你又是谁?”
乌英纵正拿不定主意是否跟过去,项弦却示意没关系。
潮生走上王榻前,埃隆与毕拉格都没有吩咐卫士,显然不认为一名少年郎有危险。
“你先躺下。”潮生示意毕拉格枕在他的腿上。
萧琨本想告退,但见此情形便又坐下了,开始喝茶。一时殿内无话,寂静无比。
潮生为他把脉,说:“你就是思虑太重了,小时又着了凉,所以头风。”
毕拉格眯着眼,说:“是的,你医术了得,一眼就看出来了。管这么大的国土,不是轻松事。”
潮生右手扶着毕拉格头顶天灵盖处,左手则焕发出绿光,按在他的左耳上。
“你是斛律光的爹吗?”潮生问。
毕拉格没有回答,反而说道:“他小名唤白驹儿,你看他白不白?”
潮生笑道:“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应当也不是白的缘故罢?”
斛律光听到这话时十分高兴:“对!潮生!你懂我!”
“不错,我见他跑得快,就给他起了这名字,他是我买来的女奴所生。”毕拉格笑着说,“库拔的商人带来了怀孕的女奴,在乌孙古道上将她卖给了柔然后代斛律氏,高昌收服斛律后,这个家族又将女奴与襁褓中的孩子献给了我。所以,他是我的奴隶。”
“奴隶是什么?”潮生问。
“奴隶就是……”毕拉格自己也很难解释,“你可以理解为,你抓回来的人,他一辈子就必须对你忠诚。”
项弦望向斛律光,斛律光则跪坐在一侧,对毕拉格谈论自己的身世显得很坦然。
“喜欢他吗?”毕拉格又笑道,“我想这天底下的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我将他送给你?”
“不,”潮生马上道,“他是人,不是东西。来,转头,换另一边耳朵。”
“是不喜欢,还是不好意思收下?你叫什么名字?”毕拉格又问。
“我叫李潮生,”潮生说,“在昆仑山修行。”
“昆仑山啊,”毕拉格说,“我知道,那儿也是个好地方,西王母的居所。”
潮生:“哇,你知道得真多!我在用青木之力治疗你,感觉怎么样?”
“很舒服。”毕拉格说完这句后就安静了,不片刻,居然打起了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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