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露白淡淡一笑,正要说什么,前方穿过一片密匝匝的树丛,来到一块比较平坦的空地,火光、人声合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如洪流般汹涌地扑了过来。
“别让他们看到我了!”月行之见好几个认识的景阳宗弟子在前面,这要是让他们看见他——十七岁的宗门嫡长公子,居然还让师尊背着,这师尊还是清贵出尘的月华仙尊,那……那岂不是尴尬死了。
“好。”温露白便停下脚步,站在树影中。
那些弟子在收敛尸体,应该是想集中在空地上烧掉。
月行之越过温露白肩头,仔细看去,地面已经被血染透,不远处树叶上藤蔓上还有鲜血淋漓滴下,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屠宰场,尸体几乎都是妖族的,而且无一例外死状凄惨,胸腔全被洞穿,心脏处血肉模糊。
一个妖族,若是妖丹残缺不全,那他死后就无法恢复原形,只能以人的形貌死去,这在妖族的传统里,其实是不得安息的死法。
那这些妖的妖丹去了哪里?
“这是……”月行之的声音在发抖,他本来就乱作一团的脑子更乱了。
“不是,别瞎想,”温露白令人安定的声音很快再次响起,“这些红日会的妖多半是自杀的,他们被围困在此,知道没有希望,便自裁了。”
“那他们的心怎么都没了?”月行之还是很震惊,但总好过他刚才脑子里冒出的那个骇人猜测——还好不是景阳宗的弟子利用围剿红日会的机会在抢夺妖丹。
温露白沉默片刻,说:“这是红日会的规矩,他们不想死后妖丹再被人利用,死前都会剖心,自毁妖丹。”
其实月行之以前也听过红日会类似的传闻,只不过现在眼睁睁看着这血腥惨烈的景象,他的心还是一下子沉到了地底。
头更晕了,胸口血气翻滚,他本能地收紧手臂,紧紧抱住温露白的脖颈,闷声道:“师尊,我们快走吧,我不舒服。”
温露白“嗯”了一声,带他绕过面前这片血肉地狱,继续向密林外走去。
月行之伏在他背上,闭上了眼睛,可今晚那些血腥癫狂的画面依然在眼前挥之不去,心头的沉重酸涩终于化作泪水,流出眼角,落进温露白的领口。
“阿月?”温露白察觉了,放慢了脚步。
月行之抽了下鼻子,他是很不想在师尊面前哭的,把眼睛贴在温露白的肩上擦了眼泪,说:“我知道红日会这些恶妖滥杀无辜,应当剿灭,但……我又觉得他们很可怜。我是不是错了?可妖族一直被魔族逼迫,无力自保,仙族又是这般冷漠自私,妖族有一个红日会,十个红日会,都不奇怪了。”
温露白叹息一声,才轻声说:“我明白你心里的震动和失望,你心中有悲悯和正义,才会如此,你没有错。”
月行之负气道:“但是许多事情我还看不明白,又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温露白背着他已经走到幽冥森林的边缘,这里可以望见寂无山黑幢幢的影子以及山下结香城明灭的灯火,他偏过头,对上月行之带着泪痕的眼睛:“我们阿月,天赋这样好,长大以后还要做宗主,说不定还会做仙盟盟主,你会有足够的能力和权力,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会比我这个只会收徒教学生的师尊,强得多的。”
月行之听得心头暖暖,刚刚那些迷茫、愤怒和失望被一种对未来的信心取代,他想温露白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尊。
但可惜师尊对谁都是这样好。今天若是阿难受了伤,师尊也会把他背出去,若是师兄心情不好,师尊也会这样开导他,他们三个有危险,师尊会舍身相救,其他凡夫俗子有危险,师尊还是一样会救的。
这样的师尊,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就好了。
……
在结香城中的小客栈休息了没多久,天就亮了,幽冥森林的围剿战已经接近尾声,只差红日会的首领还未抓到,众仙门弟子都在林中搜索,大局已定,温露白问他们三个,还要不要再去了。
袁思齐道:“还是去吧,幽冥森林那么大,红日会的首领蝴蝶夫人又极其狡猾,搜索起来想必极难,我们去了多少也能帮些忙。”
温露白点头,对月行之和莫知难道:“那我和你们大师兄便再去一趟,你们两个,昨天中了毒,就在这里歇着等我们。”
月行之马上反驳:“不,我没事了,我也要去。”除了要抓红日会首领,万一林中还有其他无辜的人,不管是妖族还是凡人,能救出来总是好的。
温露白了解他的性格,并不多言,最终点了头。
至于莫知难,他昨日深入密林去观察奇花异草和毒虫子,被瘴气毒得丢了半条命,昨夜还上吐下泻累温露白照顾了一整夜,今天他实在没有勇气再进那阴森恐怖的林子了。但是看师尊师兄都要去,他左思右想觉得一个人呆着也很可怕,最终死死拉住月行之的衣袖:“那我跟着二师兄。”
这一天外面天气大好,林子里也透进斑驳的阳光,潮热蒸腾出缥缈雾气,缭绕在浓绿的枝叶间,这景象倒是比昨夜明净多了。
月行之走在前面,挥剑挡开碍事的枝杈,莫知难跟着他,心情好了许多,四下张望搜寻,还收集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叶子准备喂给他养的虫子:“我听说景阳宗出了悬赏,谁要是能抓到蝴蝶夫人,就能在缴获的红日会宝物当中任意挑选一件归为己有,看来这次缴获的宝贝不少呢,不过那最厉害的神兵,似乎是把神剑,还在蝴蝶夫人身上呢。”
月行之道:“你这都是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客栈里也住了景阳宗的师兄弟啊,我听他们说的。”莫知难紧走几步,来到和月行之并肩的位置,扭头关切地看着他,“倒是你,一别景阳山三年多,对景阳宗的大事小事了解太少了,等簪缨会结束,我们也该回家了,你回去之后,对那些师兄弟们,也该有个少主的样子,立立威望,还有徐宗主,毕竟是你父亲,你还是要和他……”
月行之笑着打断了他:“阿难啊,你关心我我知道,但你还是多操心自己吧,你们莫家,一个人八百个心眼子,哪个不够你应付的?”
莫知难苦脸:“……可别说了,我不想回家。”
月行之也道:“谁又想回去呢?哪里也比不上太阴山。”
莫知难:“谁也比不上师尊……啊!”他突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可扭头一看,面前空空如也,地上也只有松软的腐叶,他奇怪道,“咦?我刚刚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
月行之警觉起来,用剑尖在莫知难刚走过的地方横拨了一下,没想到,剑突然停在空中不能动了,紧接着,就像虚空中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漩涡,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吸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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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阿月:我当时的心里状态,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就是,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托腮]
师尊:……少看点话本子吧。[哦哦哦]
第31章 师兄弟(一)
“师兄——!”
他最后听到的, 便是莫知难的一声惊呼,等再次站定,睁开眼睛, 月行之已经在一间小木屋当中了。
这木屋应当是被某种结界遮挡起来了,他误打误撞, 竟撞破了这结界吗?月行之想着, 举目四顾——
屋中有许多花草,但杂乱不堪, 有明显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墙上画了一面红日会的旗帜——黑色背景上一轮象征着妖丹的红日在滴血, 没有床,但角落里有一个巨大的白色的茧, 丝丝蔓蔓间缠绕着一些松软的枝叶,有一个银发老妪倚坐在茧中, 阖着双目, 寂然无声。
她受了很重的伤, 已经完全不能动了, 原本颜色鲜丽的衣饰已被血染红大半,生命力正从苍白如纸的脸上迅速流逝。
“你就是蝴蝶夫人?”月行之走到她面前。
老妪缓缓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聚焦在他脸上, 又打量他的衣饰和武器, 张了张口, 血沫便溢了出来, 声音嘶哑含糊:“你……你一个仙族为什么能进我的结界?”
她死死盯着月行之的脸, 目光越发阴沉可怖:“你有妖族血统吗?小子?”
“没有。你什么意思?”月行之皱起了眉头。
“有意思,有意思啊,”老妪又盯了他半晌, 突然阴恻恻地怪笑起来,“一个有妖族血统的仙族,一个有妖族血统的仙门少爷……仙族要变天了,人界要大乱了……哈哈,啊哈哈哈,好啊……”
“你的意思是你这结界只有妖族能进?”月行之紧盯着她追问,“那又是谁伤了你?你是被自己人背叛了?”
然而老妪并不回答他,还是死死盯着他,似乎把仅剩的生命力都化成了那钩子一般的目光和这最后一句话:“我死之后,你……你帮我毁去妖丹,我就……我就将浮光剑给……给……你。……啊,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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