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行之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向来慈悲为怀的师尊一出手就用杀招,对玄狸是如此,对寂无山上那些魔族也是如此,因为他只有在第一时间才有力气使出杀招,后续根本无力为继,只能全力一搏,以求速胜。
“那……”月行之颤声问,“我,我师尊的心呢?”
“我不知道,”安释怀带点埋怨,冷冷道,“好不容易把他救活,我问他怎么回事,这厮却跟我说,不该管的别管。”
月行之瘫坐在床边,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感受到了切实的心痛,甚至比噬魂楔扎穿胸口还要疼。
“那是几月?师尊来找您是几月?”月行之的灵魂仿佛分裂了,他听见稍微冷静些的那一个自己问。
“五月。”安释怀毫不犹豫地答道,“正是栀子开花的时节。我留他和孩子在山上过了大半年,终于把他的身体调理得可以自由行动,也将那个孩子救活,养到足月婴儿般大小。年前,他就带着孩子回了太阴山。”
月行之很费力地想,五月?他一直以为温暖是过年时出生的,就像人们说的那样,但安释怀说温暖是五月生的,而他不正是五月死的吗?死前还做了一个成亲生子的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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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狗头]
第44章 凌霄山(二)
难道他死前那个“梦”是真的?他确实生了个孩子, 那孩子就是温暖?温露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心又去了哪里?
太多疑问堵在月行之心头,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毫无所觉陷入沉睡,没有太多时间沉溺于震惊、悲痛或是颓丧, 月行之自认还是经过一些风浪的,他每次不都挺过来了吗?连他都能重生, 师尊为什么就一定要死?
他重新爬了起来, 重新握住温露白的手,直视安释怀, 执拗地说:“师祖,您能救他一次, 就能救第二次,既然‘不了玉’有用, 那为什么不能再用一次?”
安释怀沉吟不语。
月行之急道:“我知道不了玉稀世罕有,难道凌霄山没有了吗?浮梅岛莫家有不了玉矿, 阿难肯定愿意救师尊的, 我去跟他要。”
说着, 他就要起身出门, 但被安释怀按了回去。
老头儿终于说:“即便再用最好的不了玉换了心,也是勉强拖时间罢了, 上次七年, 这次恐怕三五年就到极限了。”
月行之毫不妥协:“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办法。”
安释怀像看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平静而怜爱地看着他:“你确定吗?如果我说, 其实你师尊死了, 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呢?那颗玉石做的心脏, 长在他血肉之间,每跳动一下,他都要承受很大的痛苦。”
月行之沉默了, 他的心又开始一阵阵绞痛,好像安释怀说的那种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痛得他眼角溢出泪水,连嘴唇都在颤抖。
他一手掐住心口,一手抹了下眼睛,望着安释怀那张在他看来近乎残酷无情的老脸,挣扎道:“但是无论如何,师尊现在都不能死,于公,想必您也知道了,‘不死的魔头’沉渊重临人间,除了师尊,谁还能克制得了他?于私,阿暖只有七岁,师尊不过下山一趟,就死在外面,您让我如何跟他交代?”
“还有呢?”安释怀紧盯着他,追问。
“还有……”月行之心脏猛跳,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呼之欲出,“还有……我不甘心。”
“你有什么不甘心?”安释怀似乎觉得有趣,定定望着他,“据我所知,你与温露白早已反目,你从太阴山不告而别,回到景阳山不久就背叛仙门,后来做了妖魔共主,与整个仙族为敌,温露白多次想要规劝于你,但你不是不见,就是冷嘲热讽,甚至和他动手,将他囚禁在寂无山。都已经这样了,你又何必执着于救他?”
月行之冷笑了一声:“您虽然足不出户,但天下之事尽在掌握啊。”
安释怀也冷笑了一声:“我这人,生死见得多了,早就看淡,我不救,自有我的道理,除非你说出什么理由,能让我觉得这人值得救上一救。”
被逼到极限,月行之在拔-出浮光剑和跪下求安释怀之间艰难地选择了后者,他跪下抱住了老头子的膝盖,不管不顾倒豆子一般飞快地说:“不为天下,不为温暖,您就为了我,救救他吧,我上辈子不懂事,辜负了师尊,这辈子与他之间,……更是诸事未了,夙愿未偿,师尊不能死,我求您了。”
安释怀多少有点为老不尊了,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多管闲事”的坏笑,咀嚼着月行之那句话:“哦,诸事未了,夙愿未偿……总算是有点意思了。”
月行之:“……”我看你是有点没意思。
安释怀捋了捋自己整洁优雅的长白胡须,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玩味地道:“七年前,你死于噬魂楔下,温露白没了心,多了个孩子,七年后,你奇迹一般回来了,他却又命悬一线……确实有点意思。”
月行之:“……”很想问问,这么悲惨的一个故事到底哪里有意思。
“凌霄山的不了玉矿藏早已接近枯竭,我这就给莫知难传信,问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不了神玉。”安释怀终于大发慈悲,松了口,“但我要跟你说清楚,上一次能用不了玉换了心,是及其侥幸的一件事,这一次难度更大,不保证成功,你师尊多半还是会死的,即便又侥幸成了,我也不保证他能活多久,可能还会有后遗症,也许修为尽毁,也许身体更差,也许神智受损,疯了傻了废了……一切都有可能。”
虽然听着吓人,但事已至此,安释怀如此难缠,月行之哪里还敢要更多,立刻给老头儿磕了个头,乖乖地说:“多谢师祖。”
……
翌日清早,莫知难竟亲自来了,他匆匆忙忙在前堂见过安释怀,便来到后院看温露白。
当时,月行之正趴在床边迷迷糊糊睡着,听见动静回头,莫知难带着一缕朝霞,开门走进来,身上玄色的袍子闪着粼粼的金光。
“师尊如何了?”三步并两步到了床前,莫知难一掀衣摆,同月行之一道,跪坐在床边。
“莫盟主,”月行之开门见山,“可带来了救命的不了玉?”
莫知难仔细看过温露白,这才扭头看他,道:“那是自然。安宗主说师尊与沉渊对战,受了重伤,需用不了玉疗伤,我立刻就选了最好的不了玉,亲自送来,已经交给安宗主了。”
“多谢盟主。”月行之抱拳行礼,这个感谢是发自真心,对莫知难的反应,他也并不意外,纵然莫知难与他早已没有兄弟情谊,但他相信,莫知难对师尊,还是很有感情的。
“师尊与沉渊交手时,你在场?”莫知难盯着他,那姿态还是有些盛气凌人,不过已经比第一次见面盘问他时,少了些许敌意。
“我在。”月行之不欲多言。
“据你所见,沉渊与师尊对战,孰强孰弱?”
“我法力低微,看不准,”月行之谨慎道,“但那魔头似乎也伤得很重,现在的他,与现在的师尊,战力或许在伯仲之间。”
莫知难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你说话倒是很小心,你见过以前的沉渊,还是见过以前的师尊?”
月行之不慌不忙:“即便没有见过,这般叱咤风云的人物,听也听得多了。”
莫知难轻哼了一声,没有深究,转而问:“那魔头可有提起,他这些年去了哪里?”
月行之继续淡定:“他说他是被月行之放出伏魔狱,又被迫在月行之身边做了八年影卫,之后就不知道了。”
莫知难看着他,眼神变得阴沉,更加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果然是月行之干的好事。十五年前伏魔狱破,沉渊踪迹全无,仙盟用了各种手段探查他的气息,可是一无所获,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个不死的魔头终于还是死了,没想到竟被月行之收服了……呵呵……”,莫知难冷笑起来,眼睛眯成锐利的形状,“我那师兄还真是总能给人惊喜呢……那月行之死后的这些年,沉渊又去了哪里呢?他说了吗?”
月行之摇了摇头,没说话,这也是他想知道的。
他看着莫知难,想着他刚刚的话……莫知难好像挺恨他的,而且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一仙一魔立场不同,倒好像是有什么私怨,但除了少年时婉拒过他朦胧的好感,月行之实在想不出哪里得罪他了,他叛出景阳宗之后,就与莫知难断了联系,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他还私下跟莫知难论什么师兄弟之情,那不是更害了他吗?
莫知难见他不说话,也没为难他,自顾自道:“罢了,我已与各大宗门商议过,仙盟会集中力量,搜寻那魔头的踪迹。他就算回来又怎样,仙盟能料理了月行之,自然也能料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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