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允真愣了一下,笑起来:“怎么,难道你很老吗?”
林炎摇摇头,道:“我不是说岁数。”
归允真沉默下来,整个房内忽然寂静,静到林炎几乎可以听到归允真的心跳。又或许,那扑通扑通的声音,其实是他自己的心,在同一时,同一分,同一刻跳着的,到底是谁的心,他已经分不清了。
第197章 故意的
“所以说,世上根本就没有‘神隐军令’这种东西,除了赵琬母子和叶昭,世上第四个知道这个东西的人,就是凶手?”
“没错。太子故布疑阵,引得他们自相残杀,就是为了让幕后之人走到台……嘶!”
林炎一句话没说完,整个人突然抖了一抖,转头看向正在为他肩上伤口上药的归允真:“痛!”
归允真一巴掌把林炎的脑袋拍回原位,道:“别动!扭来扭去的,一会儿又弄裂了。这么说,咱们这位太子厉害得很啊,别的不提,就凭整整十年自污名声,对仇人曲意奉迎的这份忍劲,天底下就没几个人比得上。”
“是啊,”林炎接口,“你让我天天给仇人磕头,我也……嘶!”他倒抽一口比之前更响的冷气,忍不住再度转头道:“轻点儿!真的很痛!”
归允真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林炎眉头深蹙、长睫乱颤、咬唇忍痛的凄惨情状,在林炎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起嘴角,重新低下头去,把药棉往他伤口里戳,冷哼道:“这时候知道痛了?被人扎的时候怎不叫人轻点儿?”
“不是……”林炎无语道,“那个情形,是我叫人轻点儿,他就能轻点儿的吗!”
“那你就不能动动你的小脑瓜,不让自己落到那种情形吗!”归允真道,“你还真是给个陷阱你就钻啊,我娘家里的那些布置,一看就是为了引你过去,你还巴巴地冲上去……”
“我这不是……”不假思索的半句话冲口而出,却在关键处戛然而止,后半句被林炎吞回去了。
“不是什么?”归允真放下血淋淋的药棉,拿了一块新的。
“没什么。”林炎难得地把目光转向窗外。
归允真嗤笑一声:“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么?你这是以为我死了,看到我娘这边也出了事,心里乱得很,什么蹊跷都看不见了,给饵就上钩。”
房中沉寂半晌,林炎还看着窗外,外面树影婆娑,滤尽了天光,只留下几点光斑,落在他脸上。
只听他轻轻开口唤了一声:“真真。”
“嗯?”归允真又换了一块药棉,拿出一根针来,在烛火上烧炙片刻,眯着眼,用针顶着药棉给深处的伤口上药。
“你要长命百岁。”
归允真的手顿住了。
他抬起眼,与恰好在这时转过头来的林炎目光一触,两个人又像被烫到了似的同时移开视线,林炎看窗,归允真看门。
默了片刻,归允真轻轻地道:“你放心,下一次,不死在你前面了。”
林炎瞥了他一眼:“这是你说的。”
“我说的。”
“再说一遍。”
“怎么?还赖你不成?”归允真终于把药棉塞到了最深处,手里夹着药棉的针狠狠一旋。
“啊————————”
林炎发出一声惨叫。
“不是,”他用没断过的手腕把自己撑了撑,坐得直一点,显得更有气势,“之前程先生上药的时候,也没这么疼啊?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归允真抬起一张笑吟吟地脸,坦然道:“是啊。”
“你……”林炎咬牙切齿,“你……”
“炎哥,”归允真小心地用针把药棉挑出来,这一次总算特意放轻了动作,“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林炎一愣,归允真已经拿起纱布盖上伤口。
“什么样子?”过了片刻,林炎才哼声道,“被人打得满地找牙的样子?”
归允真笑:“有痛就喊的样子。”说完,两手加劲,抓住纱布两头,用力一收。
“啊————————”
林炎再次发出惨叫。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你知道……”林炎一句忍无可忍的咆哮还没哮完,突然停了,因为他看到归允真骤然圆睁的眼,和脸上惊痛交集的神情。
“怎么了?”他问。
“对不起。”归允真飞快地道,“我没想……”
林炎被一句满当当的“对不起”砸晕,正想质问他们之间怎么还用得着这么说话,就在这时,窗外吹来一阵微风,他忽然感到脸上有一点凉。
抬手一模,林炎愕然看见,指间晶莹,是眼泪,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然溢出他的眼眶。
“不是的,不是的!”林炎知道归允真为什么会道歉了,他急道,“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痛!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我自己也没感觉,就是……我……那个……”
林炎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能说明白,他也不知道这眼泪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因为疼痛哭过,哪怕是骨肉离断,哪怕是千刀万剐。他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因为归允真上药的时候手稍微有点重就掉眼泪,分明也没多痛,他……
语无伦次的话音和纷乱如麻的思绪被同时掐断。“叮铃”一声,放在桌角的针被突然抬起的衣袖拂到地上,发出一声微弱的脆响。
归允真捧住林炎的脸,吻上了他的泪。
第198章 不是英雄
林炎能下床走动已经是十几天后。具体是几天,林炎也不知道。有归允真在身边,日子就像瀑布,哗啦啦的,再长的时间,也如弹指一瞬。
这一日,日头已经偏西,归允真手搭凉棚,斜斜靠在门口,往天边望一眼,叹了一声道:“一天居然就这么过去了。林公子,你完蛋了,摊上了祸水,这下大好年华全白白浪费了。”
林炎笑瞥他一眼,道:“我又不是英雄,遇到美人可以不用过关。”
“谁说的?”归允真挤挤眼睛,道,“你不是前朝遗孤、真命天子么?戏本里……”话没说完,远处忽然传来潮水般的喧闹之声,仿佛大坝上忽然开了一个口,于是滔滔不绝的水流带着淹灭一切的轰然声响倾泻下来。
归允真原本的玩笑话被这声响盖过去,他也不打算继续说了,回头朝林炎看了一眼。林炎听到这样的声音,也收起玩闹的神情,对归允真道:“我去看看。”说这句的时候,他带了一点内力,在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的嘈杂声中也让人听得清清楚楚。说完,他朝门外走去,归允真没有接话,只是默默跟着。
穿过精致富丽的亭台楼阁,他们走到一扇角门边,伸手推开木门,外面宽阔的街道就在眼前一览无余。往日空旷寂静的长街上,此刻摩肩接踵地挤满了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乃至抱在母亲怀里,还吮着手指的婴儿,互相推挤着,高声叫嚷着。鼓鼓囊囊的包袱背在男人肩上,半大的孩子挂在母亲胸口,一口铁锅从不知什么人的行囊里被挤掉,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旁边传来大半天没吃上一口奶的婴孩响亮的哭声,后面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大声叫着:“鞋!鞋!谁踩掉了我的鞋!”
衣衫褴褛、面目憔悴的人群组成一股巨大的洪流,他们发出的声响成为天地间唯一的声音。林炎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安静地看着,一直到金乌已然完全西沉,奔流的人潮才终于走尽,只留下遗落在街上的各色杂物与十数只不成对的草鞋。
“是北边来的难民。”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林炎与归允真同时回头,一个家仆打扮的年轻人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后,离他们尚有一定距离就已站定,见他们看过来,礼貌躬身。
“今年云州大旱,幽州又闹了蝗虫。”年轻仆人接着道,“十户人家里,有九户吃不饱肚子,本来指望着秋收之后朝廷拨粮救济,如今赈灾粮下来了,一户连五斗米都摊不上,这个冬天哪里还活得下去?”
“所以,这些都是逃荒的人么?”归允真问。
年轻仆人摇摇头。“既然不论如何都是个死,不如抢了官家的粮再死。”他叹了口气道,“云州幽州先后造起反来啦。两州守军松弛,一路打一路退,战线已经退到河东,周围的百姓想要活命,只能往有城墙守军的大城里跑。前几日,城门没开,外面已经不知聚了几千几万人,方才终于开了门,那可不是泄洪一样地进来。”
“原来如此。”林炎道。他想起当初和归允真、花不谢带着阿娃一起去找传说中的“人肉妈妈”时,一路干旱,四人险些被渴死。苏芸费尽心血,才勉强养活几户人家,可如今,连苏芸都不在人世了。
年轻仆人解释完情况,又一躬身,对林炎道:“我家主人有请。”
“叨扰多日,还没向主人家当面道谢。”林炎也躬身道,“真是失礼。”
“不敢。我家主人道,公子是贵客,本该是他上门拜见,只是怕耽误公子养伤,才不敢擅扰。”年轻仆人一边做个引路的动作,一边道,“今日家中又有贵人登门,与公子有要事相商,小人只好斗胆来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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