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去找门把手,他要开门出去,他必须开门出去,然而手抖得太厉害,握住了门把手,居然拉不开门。
咬住嘴唇的牙齿更用力地往下钻,血味弥漫了口腔,刺痛带来一瞬间的神志清明,林炎终于将门拉开了一条缝。
冷风拂面,林炎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就在他自以为可以逃离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声音,让他整个人彻底地僵住了。
那是一声,从林炎身后传来的,被压抑到极致,但还是从齿缝里漏出来的喘息。
池水,那池水……林炎忽然很想扇自己一耳光。他光顾着想自己在那水里泡了多久,竟完全忘了,早在他进来之前,归允真就被锁在那里。
归允真泡在那该死的水里的时间,比林炎何止长了一倍两倍?
林炎重新扣回门扉,缓缓地,缓缓地回头。
归允真跪在床边,一只手撑在床沿,另一只手抠住了床头柜。手指抠得用力,指关节尖锐地朝外凸着,像五道嶙峋山峰,苍白的手背上青筋迸起,仿佛江流。他的头垂得很低,额头抵在手腕上,后脖子因此被拉长,露出被水泡得微微发皱的肌肤,以及后背上鲜红夺目的鞭痕。
林炎再也忍耐不住,他朝归允真的身边跨了一步,又跨一步。
他弯腰握住归允真抠住床头柜的手,把下了死力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离粗糙的木头,再将它拢在掌心。归允真的手被银链镣铐铐了很久,手腕上有一圈深红色的磨痕,宛若玛瑙制成的手镯。
林炎单膝跪地,俯下身,把嘴唇贴在那圈手镯之上,闭起眼睛,掩住了划过眼角的一滴泪。
第85章 年轻的烦恼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嘴唇和归允真的肌肤接触的刹那,林炎燃烧起来了。
那一刻,浑身上下,淌在血脉里的不再是鲜血,而是滚油,滚油在体内沸腾,每一寸皮肤都即将爆裂。
“咚。”林炎原本支起来的膝盖猛然落地,砸在地面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可是林炎已经感觉不到痛,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由半跪变作全跪,他和归允真近在咫尺,毫无阻隔。
他伸手,托着归允真的后脑,令他半抬起头来,然后急不可耐地俯下身。
归允真的气息占据了他的全部感官。像是置身一座冰冷的湖,湖中绽开一朵硕大的、鲜红的花,当他触碰花瓣时,整朵花忽然崩裂,哗啦一声,散作漫天血雨,滚烫的热血浇了他满身,他在浓烈的血腥气里嗅出了无比甜美的芬芳。
血味。粗暴地撬开归允真的牙关,林炎尝到了归允真的血。咸涩的味道涌进喉咙,林炎忽然想起来,归允真他,为了把一枚玄蝶带在身边,曾经把这削铁如泥的利刃含在嘴里。
于是在他时时刻刻微笑着的唇里,藏着多到数不清的伤痕。
林炎颤抖起来了。胸口有什么东西满溢而出。澎湃,激昂,全不由他掌控。
在他的手底下,这个温暖又冷酷的,强大又脆弱的,多情又绝情的人,他要把他揉进他的怀里。
再也不放手。
被林炎的舌头触碰到伤口,归允真的身体微微发颤,鼻中漏出细细的声音。温热的气息拂在林炎脸上,将他全身流淌的滚油彻底点燃。
他捞起归允真的身体,将他放到床上,俯身更重地吻了下去。
慌忙间,林炎忘了归允真背后都是伤痕,骤然间两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归允真背上,归允真大声地吸气,弓起了身子。
“痛。”
林炎听到他半皱着眉,口齿不清地嘟囔,一只手埋怨般的抠住林炎肩头——却没有把他推开,反而拉得更近。
林炎喜不自胜,避开他的伤处,狠狠地抱住他。
终于,你终于肯说痛了。不再故作坚强,咬紧牙关,苦苦地独自支撑。
搂着归允真肩膀的手缓缓往下,经过的肌肤凹凸不平,不知究竟有过多少伤痕,林炎爱意汹涌,却满怀酸涩。他不可名状,无以言说,只能将归允真紧紧地搂在怀中。
向下,向下,当他的指尖终于触及归允真后腰,当他整个人都快要融化在一汪温泉中,归允真却像忽然被人捅了一剑一样,浑身猛然一颤,睁开眼睛。那只原本拂在林炎后颈勾动着林炎俯下身的手,于刹那之间合掌如刀,砰的一声,击在林炎肩头。
这一掌,竟带着内力。
林炎毫无防备,被这猛烈一掌打得滚倒在地,肩头中掌处痛入骨髓。要不是林炎体内继承自老人的内力本身浑厚无比,就算没有运功时也能自然生出抵抗之力,此刻他已经受了内伤。
疼痛将蔓延全身的大火浇下些许,林炎捂着肩头从地上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床上的归允真。
而看清归允真的脸之后,林炎彻彻底底地呆住了。
归允真的身体分明和林炎一样,被霸道的药物激得泛红,可是那张气息不稳的脸,那幽深得有些过分的眼睛里,此刻,竟滚下了泪珠。
生平第一次,林炎看到归允真这样流泪。
哪怕被人轻辱践踏到泥里,哪怕刀枪斧戟加诸于身,归允真,他都是在笑的啊!
可是,可是此刻,归允真在哭。
眼泪落下,他听到他嗓音沙哑地开口,开口说:“求你……放过我。”
放、过、我。
林炎把这三个字含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嚼,嚼碎了也不敢吞下肚里,那是烧红的铁砂,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只要咽下去一点,他就死了。万劫不复。
放、过、我。
说完这句话,归允真就歪倒在床边,难受地闭上了眼睛。林炎看得明白,被药物压榨殆尽的神志只够他说出这一句话。可是,这一句就够了。
原来,他不愿意。
所以,林炎啊,你究竟在干什么?你为了一时的畅快,居然要逼迫于他吗?
喉头一甜,险些反出一口血来。林炎不知道是因为归允真那一掌,还是因为体内霸道的药物,又或许是别的。林炎不敢再看不省人事的归允真,不敢看他满脸的泪水,他用颤抖的手拉开了门,没命地奔出。
甲板上,夕阳沉得只剩下一点了,好像用一根手指就能把它完全摁进海里去。好在还有光,还有天地间最后的一点光,林炎把一个木桶抛进海里,提了一桶冰凉刺骨的海水,朝自己身上当头浇下。
冷水如刀,割开他的每一寸皮肤,却浇不息林炎心里的痒痛。
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心肺,他想哭却不敢哭,想要捧出他的一颗心,却发现,那心已经摔碎了。
于是继续打水,浇下。打水,浇下。直到浑身湿透,直到严寒浸进骨头里,直到连打颤的力气都失去,麻木着,茫然地,坐倒在船舷边。
林炎,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不知道了。
“叮当。”一只粗糙的茶杯放在他眼前的甲板上,他顺着放下茶杯的手慢慢地抬头看,盐水顺着他抬头的姿势滚进眼睛里,刺痛了双目,不过没关系,林炎看清了放下茶杯的人,是微微笑着的归凝。
“是热的。”归凝用目光示意那杯水,道,“你打算怎么回答?”
“啊?”林炎疑惑道。
“就是,你要是这会儿冻死了,下到地府里去,阎王问你:小家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死了啊?你要怎么回答?”归凝道。
林炎摇摇头,甩出一串水珠。
“呔,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死,跟人拼命的时候没死,最后自个儿浇水把自个儿冻死了,丢不丢人呐?你好意思跟阎王开口吗?”
林炎苦笑道:“我没想寻死。”
“那敢情好,把热水喝了吧。”归凝道,“船上没柴,我用内力温的,累死老娘了。”
林炎捧起茶杯,那水热得刚刚好,不烫嘴,却又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全身的麻木。
看林炎喝了水,归凝才笑着转身,斜斜地靠在栏杆上,眺望远处的海面。
“真好啊,”她眼睛望着大海,感慨却朝林炎而发,“还能体会这种年轻的烦恼。”
第86章 若只如初见
夕阳彻底沉下去了,在最后一丝光芒泯灭之前,归凝道:“进舱去吧。”
林炎摇摇头:“我想在这里再坐一会儿。”
于是归凝从仓库里的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一盏破旧的煤油灯,费力点着了,摇摇晃晃地挂在栏杆上。海风吹过来,那一盏微弱的灯就嘎吱嘎吱地晃。
归凝斜坐在灯下,轻轻地道:“如果你不会被冻死的话,你想听我讲故事吗?”
林炎在体内暗运内力,渐渐地蒸干了衣衫,连体内那股教人疯狂的邪火都慢慢地熄了。他道:“我想听。”
“这不是一个好听的故事哦!”归凝笑着道,“不好听我也不会退钱的。”
林炎不由地跟着莞尔:“掌柜的请讲。”
归凝用一只手撑着下巴,两根手指随意地敲击着脸颊,眼睛却望向了海天交接的极远处。她淡淡地开口:“那一年,我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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