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熟透后红彤彤的,撕开薄薄的外皮,里面的果肉香甜柔软。
雪里冻过的柿子吃起来有些冰凉,陆芦没有贪嘴,只吃了一个。
两人把摘回去的柿子洗干净,削去外皮,留着柿蒂,用棉线一个个串起来,挂在屋檐下,等到慢慢风干,便成了柿子饼。
做柿子饼要用没有完全熟透的柿子,等果肉变软,表皮结出白色的糖霜,柿子饼便能吃了。
竹篮里的柿子还剩下一半,陆芦让沈应送去江家,顺道给梁家也送些过去。
没等他们去送柿子,林春兰挎着篮子,先给他们送来了做好的年糕。
知道今日是沈应生辰,林春兰特意来了一趟,把年糕拿给他们道:“刚做好的,还热乎着,你们拿去蒸着吃。”
陆芦接到手里道:“嬸娘来得正巧,我们刚摘了柿子,你也拿些回去。”
他说着,又叫沈应从屋里拿了几根腊肠。
见沈应拿出腊肠给她,林春兰连忙摆了下手,“腊肠我也做了,这些你们留着自个儿吃。”
陆芦道:“这是加了辣子面做的,味道和寻常的不一样,婶娘拿回去煮来尝尝。”
听他这么说,林春兰这才没跟他客气,点头说了句行,“那我就收下了,正好我还没吃过辣味的。”
眼看雪势渐大,林春兰没有多留,和他们闲聊了一会儿,送完年糕便回去了。
雪只在午后停了片刻,又下得纷纷扬扬,还没到傍晚,天空便阴沉沉的,像撒了一层薄薄的草木灰。
他们没有再出门,而是猫在屋里。
陆芦烤着竹火笼縫衣裳,沈应洗了土锅子,又从地里扒回几个白菜和萝卜,准备晚上炖土火锅吃。
土锅子是之前在老陶匠那儿买的,一直没有用上,今日下雪天冷,正好吃个土火锅暖暖身子。
沈应先在土锅子的炉膛里放入炭火,把锅炉烘热,接着在锅里分别码上各种肉菜。
先是腊肉、猪蹄这些荤菜,再是木耳、萝卜、白菜,最后是尖刀圆子。
尖刀圆子便是肉圆子,用剁好的肉糜做的,只因形似尖刀,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
炉膛的炭火暖融融的,锅里的肉菜堆得跟小山一样,清亮的汤汁咕嘟冒着泡,热气腾腾升起,诱人的香味扑面而来。
两人围坐在土锅子前,一邊吃着一邊看着屋外的飞雪。
直到天色渐渐变暗。
悠闲的一日便这么过去了。
入了夜,院子里依然雪白一片。
盥洗完,沈应给竹火笼添了几块炭火,走在床前鋪着被子,陆芦坐在油灯下,给衣裳收着边。
沈应铺好了被子,见他仍縫着衣裳,扭头说道:“该歇息了。”
陆芦咬断线头,抖了一下做好的衣裳,拿给他:“缝好了,你先换来试试。”
他头一次做衣裳,跟着杜青荷学了好几日,因怀了身子,前几个月不太舒坦,又忙着盖房子,便没怎么做,这几日天冷了,反倒有了空闲。
沈应穿在身上试了试,在他面前来回转了下身:“不错,暖和。”
陆芦帮他理了下衣摆,看他穿着不长不短,很是合身,这才放下心来。
沈应却是摸着他微凉的指尖,握在手里给他暖了暖道:“好了,这下该睡了。”
陆芦点了下头。
床上的褥子是新做的,里头填了野棉花,躺上去十分暖和,两人盖着同一条棉被。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除夕之前,还要进城一趟置办年货。
陆芦靠在沈应怀里,算着要买的东西:“到时候记得买些蜜饯果子,榆哥儿快临盆了,还要给他送几块红糖,另外买坛屠苏酒,还有……”
沈应仍给他暖着手,脚也贴在他的脚上,听陆芦有一句没一句说着。
说到一半,陆芦突然停了下来,微蹙着眉,抽出手轻轻摸着圆鼓鼓的肚子。
沈应见状,顿时一脸紧张地问道:“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陆芦摇了下头,抬起眸子看向他道:“他刚刚好像动了,还踢了我。”
“动了?”沈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肚里的娃娃,伸过手去,“我摸摸。”
陆芦嗯了声。
沈应伸去的手缓缓落下,掌心贴在陆芦隆起的肚子上,过了会儿,果然感觉到了一阵缓慢的蠕动。
“真的在动。”他不由眼睛一亮,彎了下唇:“还跟我打招呼。”
陆芦听他这么说,也跟着弯起唇角。
沈应凑得更近了些,对着陆芦的肚子,放轻了声音道:“乖,别踢着你阿爹。”
肚里的娃娃似是听懂了他说的话,只动了一下,便没有再踢了。
陆芦摸着肚子道:“他没踢我了。”
沈应闻言扯了下唇:“看来是个乖宝。”
第71章
除夕当日。
大雪一连下了几日, 直至今早才终于停了,门前屋后堆着厚厚的积雪。
远处山林银装素裹,覆雪皑皑, 天地皆白。
都说瑞雪兆丰年, 看来明年又将是一个好光景。
这是陆蘆和沈應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天色剛亮,两人便早早起来, 盥洗后, 开始忙碌的一日。
除夕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洒掃。
沈應拿起铁锹, 鏟着门口和院子的积雪,露出鋪在地面的石头。
屋檐下结着晶莹剔透的冰凌,他举着铁锹,一块一块敲下来,和院子里的积雪一起鏟掉。
铲完积雪,沈應又拿着掃帚打掃屋子,将屋角墙隅的灰尘洒扫了一遍,连灶屋房梁上的扬尘也一并打扫了。
因着下雪, 山上的泉水结了冰,无法用竹管引水,只能去井里打水。
沈應打扫完屋子, 顺道把盛水的水缸也洗了, 并去江家的井里挑了几桶水回来。
等明年陆蘆生了娃娃,到时候他们也在院子里打一口井,这样以后便不用再去山上引水。
在沈应洒扫的时候, 陆蘆也没闲着, 在灶屋里忙着做年饭。
鱼是早上江鬆送来的, 已经破开鱼肚收拾好了。
他把鱼清洗干净, 用刀在鱼肚上划了几条口子,腌上盐巴和蔥姜去掉腥味,准备一会儿用豆豉做道蒸鱼。
豆豉是他之前晒的干豆豉,只需鋪在鱼肉上,再加上姜丝蔥段,放入蒸屉里蒸熟即可。
腌上的鱼肉放在一邊,陆蘆又从大缸里捞出一个酸白菜,切成细丝,和焯过水的排骨炖在一起。
腌过的酸白菜颜色淡黄,煮进湯里口感爽脆,咸酸味美。
白雾般的水汽缭绕在灶间,一缕日光穿透云层洒落下来,将铺着积雪的地面映照得明晃刺眼。
除了蒸鱼和排骨,陶锅里还炖着鸡肉,是陆芦用来敬灶神的。
每逢年节,乡下的人们都会炖鸡来敬灶神,以此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鸡湯里加了晒干的鸡枞,湯色清亮,汤面的油花泛着金黄的色泽,醇厚的肉香和浓郁的菌香交织在一起,香气扑鼻。
陆芦已经懷了身子数月,肚子这会儿早已显懷鼓了起来,站久了容易累,便一只手扶着后腰,一只手拿着锅勺。
陶锅里的鸡汤不断翻涌着,他舀了勺盛在碗里,吹了吹热气,尝了下味道,有点淡,又往汤里放了半勺盐。
沈应挑完水,卸下肩上的担子,见陆芦在灶台前扶着腰,走过去道:“还有什么要做的?我来做,你去歇着。”
陆芦放下锅勺,盖上陶锅的盖子道:“我都炖上了,等会儿把鱼肉蒸上就行。”
沈应往炉膛里添了根细柴,拍掉手上的灰,说道:“那你歇会儿,我们去写春貼。”
陆芦抿唇道:“我不会写。”
沈应道:“没事,我教你,我们一起写。”
陆芦应了声好。
写春貼要用红紙,前两日进城办年货,沈应全都买好了,陆芦行动不便,没有跟他同去,是他独自一人去的。
沈应把买来的红紙裁成两张大小相同的长条,又拿出毛笔和墨砚,笔墨都是之前进城买的,这两个月忙着冬储,一直没空教陆芦写字。
沈应幼时跟着沈文禄念过几年书,什么千字文三字经,自小便都全学会了。
那时他的阿娘尚在人世,沈文禄想着让他日后去考秀才,因此教他认了不少字。
沈文禄虽没考上秀才,念书也不算好,但一手字写得还不错。
从前每年年节,村里的人都会找沈文禄帮忙写春貼,沈应也跟着他写过。
陆芦提起毛笔,沈应在身后握着他的手,笔尖蘸上砚台里磨好的墨汁,落在铺好的红紙上。
一竖一折,一撇一捺,笔锋随着握在手腕的力道慢慢游走。
因是两人一起写,写得较慢,好一会儿,才写好一张春貼。
最后一笔落下,沈应鬆开陆芦的手,将手中的毛笔放回砚台上。
陆芦看着红纸上的墨字,扭头问他:“写的是什么?”
沈应一个个字念道:“岁岁平安日,年年如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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