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皇帝又唤,李照只得先回道:“齐王思虑周全。”
“那就照齐王的意思办吧,”皇帝对李崇道,“叫张文康回京,他家中老母年事已高,眼看年关将近,他又是独子,应当在他母亲跟前尽孝,你也去看看淑妃,她一直很惦念你。”
“儿臣替张大人多谢父皇体恤。”
一时事毕,皇帝又让两人退下,李照与李崇双双退出殿内,两人全然无话,分开前李崇又行了一礼,李照微一颔首,便目送着李崇向内宫去了。
回到东宫,李照传了几人议事,将丹州之情和殿上之事与众人言说明白。
“齐王此去,既解了灾情,又笼络了人心,倒真叫他占尽了好处。”
“丹州地方上下经此一事必对齐王感恩戴德,丹州地处偏远,不过弹丸之地,最要紧是离几个边塞城池极近,齐王好深的心计,殿下可万要小心。”
“臣倒以为齐王此举过分显眼要强,皇上何等慧眼,岂会看不明白他的心思?”
“齐王做事最为滴水不漏,若是抓不到他的把柄,你说的这些也是枉然。”
"……”
李照任东宫诸臣将自己肚子里的话吐干净了,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道:“孤召你们前来,不是想听你们说这些的,"李照眉头轻锁,“齐王此举能解丹州一时之患,待到风头过后,那些人难道不会更肆无忌惮?丹州的百姓还有活路?”他冷笑一声,“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孤倒不信,他们贪惯了的,焉能就此收手?”
诸臣互相交换了眼神,詹事上前道:“殿下的意思是要除去丹州那些人?”
李照眉眼未动,詹事深吸了口气,“可皇上不是说要照齐王的意思办?”
“张文康要回京了,”李照道,“孤预备让杨新荣去。”
队伍中的杨沛风微微一愣,他立即上前拱手道:“承蒙殿下厚爱,家父年事已高,忝居末座,实在不是合适的人选。”
李照道:“杨沛风,你自认参透为官之道,倒不知你这官是给谁当的?”
杨沛风面色涨红,连忙双膝下跪,“殿下恕罪,臣绝无二心。
李照道:“季同先生留下,其余人都下去吧。”
众臣只能退下,只留下詹事仇修文。
“丹州之事,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李照先免了仇修文的一顿规劝,直接道,“倒是父皇的态度让我有些忧虑,今年春我插手内侍省之事,兴许父皇心中不悦,借着丹州之事又来敲打我。”
仇修文道:“臣正有此谏。”
李照道:“你也觉着我当初不该管?”
仇修文道:“便是丹州之事,臣也认为殿下您不该再插手。”
李照笑了笑,“叫你别再劝,你却不听。”
仇修文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殿下虽不愿听,臣却一定要说,齐王此去小半年,在丹州必定下了极深的功夫,况且皇上已经下了旨意,殿下您又何苦违背皇上的意思。”
“父皇的意思?”李照道,“父皇叫了张文康回来,你难道不觉着父皇并非那样的意思?”
“臣斗胆揣测,皇上传张文康回京,是要张文康将丹州之事再详细阐述,好与齐王所呈的比照,是为了齐王,而非为了丹州。”
李照垂下眼。
仇修文又继续道:“宫内宫外之事不同,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君心难测,齐王也是有得有失,他得的未必有他失的多,一切全看皇上的心意,皇上的心意才是最紧要的。”
李照懒得抬眼,道:“你也下去吧。”
仇修文不肯死心,“殿下,杨新荣性子孤介,太过刚正,若让他去了丹州,恐怕会闹出乱子。”
“下去。”
李照平缓的两字砸下,仇修文不敢再说,只能躬身行礼,后退出殿。
李照默默在殿内静了许久,不知不觉间天都已经黑了,太监进来点灯,他才恍然察觉,环顾四周后,道:“卿云呢?”
卿云入殿时比素日里谨慎许多,李照方才传了晚膳,正在净手,见卿云低头弓腰,两只手捏在腹前,端得一副老实规矩的模样,李照一见便笑了。
卿云近前行礼,“殿下。”
李照嘴抿着笑,手掌从水盆里拿出,没接递过来的帕子,湿淋淋的手指往卿云脸上轻轻一弹,卿云正紧绷着毫无防备,“哎哟”一声,抬头望向李照,神情嗔怪,像是要恼又按捺住了隐忍不发,见李照满眼笑意,终还是没忍下,“殿下这是做什么,便是三岁的孩童也不会这般淘气。”
李照笑道:“我还以为你转性了呢,这么规矩。”
卿云见李照言笑晏晏,实在不像是要动怒,终于也略略放了心,他这一整日都担心自己莽撞之举会不会被人拿住把柄,遭人构陷,他哪知李照满心国事,哪会在意他们奴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唤他前来,不过是因朝政胸中烦闷,逗逗他消遣消遣罢了。
卿云上前拿了帕子替李照擦手,“我也经了殿下您多日调教,总该规矩些。”
李照淡笑道:“是吗?我倒不知我调教得这般好。”
卿云将帕子递还给小太监,笑盈盈道:“殿下,传的晚膳可有我一份?”
李照莞尔,刮了下卿云的鼻子,“这才装了多久便原形毕露了?”
卿云笑道:“我饿了嘛。”
李照虽节俭,一顿膳食也要几十个菜,他也不过挑几个喜欢的略动几筷子,剩下的都赏了人,每常卿云侍膳后,总有一大桌子菜等着他吃。
有一回卿云大着胆子请求跟李照一块儿吃,李照当时神情难得显出了一点诧异,很快便又笑了,“你如今可真了不得,这是要蹬鼻子上脸了,敢跟主子同桌用膳的奴才,我可从来没见过。”
“殿下您总是一个人用膳,且又满桌的菜吃不完,吃不完反正也是要赏我的,”卿云笑着,“殿下,就让我陪你吧。”
李照思虑片刻,命人在他的桌旁布了个小案,让卿云在他身边用膳,自此,若是卿云来侍膳,太监们便自觉在李照案边布置一张小案,这对奴才来说,已是不可想象的恩典,不过主仆二人倒是都泰然自若,不以为什么大事。
卿云一面替李照布菜,一面也自己挑拣了爱吃的,虽说食不言寝不语,李照却不在意,与卿云说说笑笑,心情也舒畅不少。
今日原不是卿云值夜,李照想同他说话,便将他留了下来,也不要他伺候,命人在床榻下头多垫了一床被子,碳盆烧得很旺,屋内温暖如春,卿云也不冷,穿着单衣,解了发髻披散着乌发蜷在被子里陪李照说话。
李照想起卿云白日替个小太监求情,便又问起情形如何。
卿云已怕了这事给自己惹祸,连问都不曾,此时也只好道:“还未知呢。”
李照道:“君子论迹不论心,你虽是为同长龄争风,实在也算是做了一桩积德的好事。”
卿云听了,背上顿时出了许多冷汗,嘴唇都抖了,一时竟不敢回话。
李照朝榻下瞥了一眼,见卿云面色发白,便道:“怕什么?这不是在夸你么?”
卿云双手抓了被子,双眼怯怯地望过去,李照躺在上头,虽全无装饰,也只是披发素衣,且神色淡然,却也叫卿云一颗心揪紧了。
“过来。”李照道。
卿云不动也不作声,浑身都像是被冻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团着被子慢慢爬到李照床头,伏在李照下头,烛火映在他眼中,一双眼盈盈若秋水,李照看出他在卖乖,也不逗他,缓声道:“我待你,十件事也有九件事依,你怕什么?”
“您是太子,”卿云强平复了声息,“我也不是怕,是……是敬畏。”
李照笑了笑,“不错,论语到底没白学,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卿云见李照不似追究动怒,心中也终于有了盘算,反问道:“殿下不喜欢我敬畏,是么?”
李照道:“揣摩上意是要靠你自个儿想的,怎么能张口就问主子是不是?”
卿云抿唇笑了,“我人虽笨一些,胆子却大呢。”
李照来了兴致,侧过身,人面向卿云,含笑道:“你既自称胆大,那我倒有事考一考你。”
就着浅淡的烛火,李照将丹州之事浅浅说与卿云听了,卿云一听是国家大事,心头立紧,自也明白此事绝不容他这般的奴才置喙,若换了长龄,必定立刻请罪退下,不敢多言一句,卿云手攥着薄被,心头脸上都像是有火在烧。
“你且说说,”李照缓缓道,“修文之谏,我当如何?”
卿云心中闪电般地过了许多念头,一时退缩,一时亢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进,一步踏空万丈悬崖,若退,如履平地再难进益,是进是退,全在他一念之间,他也只有这一念的机会!
“要我说,仇大人的话,殿下一笑置之便罢了。”
卿云语调轻快,声音虽哑,听着却也还是一股烂漫的少年心性。
第22章
立冬当日,皇帝率太子、齐王,百官诸臣祭祖祭礼,卿云得以随行,虽不得近前观礼,远远地留在东宫辇车旁等候也是一份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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