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一面说,一面眼中不断涌出泪,他今日哭得实在是太多了,泪流出来,像是混着血丝一般,“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不只能讨你欢心,我也是个有用之人!我若狠毒,那也是被你逼的!”
李照本已预备了卿云会胡搅蛮缠,撒娇卖痴,未料卿云却是字字泣血,句句剖白,半点不留余地。
当年,卿云的心,他也未必便浑然不知,只不过一个奴才罢了,再喜欢,也还是奴才。他懒得去思索卿云真正想要什么,他给什么,卿云欢欢喜喜地接受主子的恩典就是了。
不单单是对卿云,身为储君,除了对皇帝,他对所有人都是这般,不只是因他可以这么做,而是他便是被教导着该这么做。揣摩心思,那是奴才该做的事,他是主子,只有别人费尽心思来揣摩他的心思,没有他顾忌别人的。
李照曾在心底深深地告诫自己,他不想全然成为那般残酷无情的人,一向也都宽以待人,可他到底是怎么对待卿云的呢?他赐他衣食,也赏他金银,可他从来没有真正在乎过卿云想什么。
他将他视同玩物,他令他惶恐不安,是他逼得他走到了那一步。
心头阵阵发颤,李照想,是啊,他心里是喜欢卿云的,为何却会那般对他呢?
李照沉默良久,抬起手掌慢慢替卿云拭了面上的泪,他凝视了卿云的泪眼,一字一字道:“是我错了。”
卿云双眼定定地看着李照,他从李照眼中看到全然的郑重,心下狂笑,李照要的那个十全十美的奴才,他给不了,但李照若是要一个“真的人”陪伴身边……舍他其谁?!
两年了,他瞧李照在大理寺看他的眼神便知,两年来,李照的身边没有出现过任何可以替代他的人!
卿云已经全然想明白了,忠心如长龄,被舍出来保他,有用如杨新荣,该送死时,李照一样不会手软,杨沛风被送去军营历练又如何?练成了不就还是李照手里的一把刀吗?
东宫有用之人有千千万万,没了杨新荣,还有秦少英,没了秦少英,也还有别人,他要令李照明白,东宫内侍也有千千万,但没了他卿云,就再没第二个了!
宠爱从来不是毒药,宠爱是他向上爬的阶梯,他要爬的不只是东宫宦官的权力阶梯,更是李照心里那个无可取代的位置。
在哪里都是斗,与其仅仅只为了那一餐饭一张席在寺里头同人斗,还不如回到东宫,为全天下最大的权力富贵而斗!
从前是他的眼界太狭窄了,是惠妃的下场吓住了他,惠妃是输家,他不会是,他会赢,他要赢!
卿云如从前般将脸靠在李照的掌心,他轻闭了下眼,眼角逼出最后一点泪光,“我心中怨你,可在大理寺时,却仍盼着你来救我,”他睁开眼,仰望着李照,就像他是他唯一的指望和依靠,“殿下,日后你若再厌弃我,便不要再丢弃我,直将我杀了便是。”
李照见他眼中决绝含泪,一颗心终于是彻底软了下来,低头捧了卿云的脸,像他年幼时那般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他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没有下回,再没有下回了。”
卿云含泪道:“我不信。”
李照叹了口气,他轻抚了抚卿云的头发,定定地看着卿云,“睡吧,放心,孤就在这儿陪你。”
第52章
卿云翌日便见到了长龄,长龄一见到他便先哭了,“怎么伤成这样,他们对你用刑了……大理寺怎能如此审案?!”
卿云淡淡道:“哭什么,他们既敢乱来,自有太子处置他们。”
长龄抹了泪,面上现出复杂的欢喜神色,“总算是又回到东宫了。”
卿云默默不言,他在李照偏殿养伤,李照昨日陪了他一夜,清晨才离开去上朝。
“这下好了,”长龄道,“太子既肯接你回来,必是原谅你从前的过失了。”
“我有什么过失?”卿云冷道,“我一心都是为了太子,若说害你,我这回也算救了你,再没欠你的了。”
长龄神色微怔,他觉着卿云忽然变了,变回了他们才入真华寺的样子,他不由看了一眼卿云的脖子,他模模糊糊地还记得卿云背着他,长龄强笑了笑,“是。”他目光看向其余几个在旁伺候的小太监,想卿云大约是在旁人面前不方便说话,便柔声道:“如今你回了东宫,便可安心了。”
“谁知道呢,哪日犯了什么错,便又被人一脚踢开了。”
长龄紧张地瞧了一眼四周垂手静立的太监,生怕卿云说这话,叫他们传给太子,又惹得太子不快,又怕越劝,卿云脾气上来,越是要说出些不能听的话,这里可不比真华寺寮房,只有他们二人。
“身上还疼吗?”长龄便避开那些,先关心了卿云的身子,“药喝了吗?”
“你先管好自个儿吧,”卿云道,“脸白成那样,侍医准你这般下床走动吗?”
长龄总算找到了一丝两人先前相处的味道,面上露出笑容,“我放心不下,先来瞧瞧你。”
“我很好,你快回去吧。”
长龄反复瞧了卿云好几眼,眼中全是担忧劝告,他虽未说,卿云却明白他想说什么,待长龄走后,卿云悄然在被中握紧了拳。
李照下了朝,原以为皇帝会因昨夜之事召见他,却未曾等来传召,他心下明了正如先前他插手内侍省一般,皇帝是打算晾他几天,过段时日,找到合适的时机再敲打他。
他也无谓这些,当初他不愿将卿云交给齐王,之后他又强保了卿云一命,再到昨夜,他将卿云从大理寺接回东宫,如何对卿云,他心中自有主张,若是连个想保的人都保不住,那他这太子也不必当了。
李照当下便回了东宫去探望卿云。
卿云还在睡,殿内的小太监将清晨长龄与卿云谈话一一呈报,李照听罢,只是淡淡一笑,问卿云药喝了没,吃没吃什么东西,胃口如何等等,小太监们也都一一答了。
待问了个明白,李照这才进了内殿,方靠近床榻,卿云便睁开了眼,李照微微一笑,“吵醒你了?”
卿云神色清明,平静道:“我原本觉便浅得很,从前在玉荷宫同个前朝疯妃关在一处,为防备着不在睡梦中被她发疯掐死,从不敢深睡,故而稍有动静,便会醒来。”
李照神色微怔,在卿云床边坐下,“我怎么从前未听你提过这事。”他想起先前数次卿云在他面前迷蒙苏醒的模样,不由深深地看向卿云。
卿云也不回避他探究的目光,淡淡道:“又不是什么新鲜有趣的事,提它做什么,在主子跟前惹主子烦吗?”
“那怎么如今又提了呢?”
“殿下若是不想听,不用将我逐出东宫,只将我赶到下房便是。”
李照手指轻点了下卿云的鼻尖,“不把伤养好,哪也不许去。”
卿云仍是不依不饶,“等伤好了,又要把我丢到哪?”
李照无奈,边笑边轻摇了摇头,“真是怕了你了,再不丢了,再不敢了。”
“殿下不过哄我罢了,从前宠我时,我也是什么好话都听过的。”
“这是要我写字据了?”
李照话音方落,却见卿云面色骤变,知他是想起那张纸,心中便生出几分懊悔,道:“是我说错话了。”
卿云头低垂下去,李照轻叹了口气,拿了帕子替他擦了下脸,片刻后,道:“孤已派人去了真华寺,这回一定让他们好好查清楚,不放过任何一个欺负你的人。”
“罢了,寺里那些人也都是身不由己,我已为自己出气报仇,便足够了。”
李照心知这回卿云杀慧恩,除了反抗慧恩的恶行,也是因长龄急病的缘故,这般来看,卿云的心终究是好的。
是他将他带回东宫,亲自调教,卿云犯下的错里,原也有他的一份,明知卿云嫉妒长龄,他却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孩子心性,瞧个新鲜有趣,有时还故意逗上一逗。
说来也奇怪,这些事,李照从前从未想过有什么不妥,这一回接了卿云回来,却才猛然发觉当年他待他,原来并非他想得那般好。
“好好养伤,养好了,许你个差事。”李照坐到床前。
卿云看向李照,李照面上笑微微的,“也升你到六品,同长龄平起平坐,如何?”
卿云道:“我若说想压他一头呢?”
李照道:“那便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你若做得好,便是升你到从五品也无妨。”
卿云面上也微微笑了,蓦了,又皱起眉,“升我又如何,看不惯了,不还是一脚踢开。”
李照摇了摇头,也不知自己是被气笑了,还是着实无奈,“你倒说说,孤何时踢过你?叫你成日里把这一脚踢开挂在嘴边。”
“是啊,殿下没踢过,也不必亲自来踢,脏了您的靴子,您一声令下,不知多少人抢着来踢,一脚一脚,踢得可起劲了。”
李照知道卿云是在说当年他杖责他之事,也不好解释,他那时若不重罚他,恐怕他性命难保,只轻轻地又叹了口气,“先养好身子吧,旁的,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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