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长龄听他语中平静,笑道,“大主子,大主子,成了吧?”
卿云翻过身,躺到长龄腿上。
先前卿云长个子时腿疼,长龄便经常让他躺在他腿上,帮他揉腿。
长龄手隔着热帕子轻柔地替卿云按头,“还疼吗?疼得厉害还是叫侍医吧,便是太子知道了,也不会责怪你的。”
卿云脸枕在长龄大腿上,淡淡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当自己多得宠呢。”
长龄温柔一笑,“你是得宠啊,如今你在东宫里已越过了我,已是内宦中独一份的了,我看那日严大人同你说话时态度比从前对我还要审慎几分呢。”
卿云面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模样,“是吗?”
“自然,”长龄知道他爱听,不过也是事实罢了,便道,“你虽是宦官,可你是太子身边极亲近的人,便是东宫诸臣也得给你几分薄面,更何况太子亲自把你从大理寺接回,又惩戒了大理寺的人,现在东宫诸臣也都怕你呢。”
卿云嘴角微勾,“他们怕什么?太子也不是昏庸糊涂的人,难道我看谁不顺眼,太子就处置了谁?”
长龄笑道:“这可难说,太子手底下人才众多,可没谁是太子离不开的,但我瞧,如今太子可是离不开你呢。”
卿云知道长龄这话存了哄他的心思,他听了也还是舒服。
是啊,对李照而言,手底下的臣子算得了什么,嘴上好听,君臣之谊,该送死的时候,李照不会手软。
丹州一事,已让卿云再不敢轻视李照,也彻底认清了李照。
李照对杨新荣的情谊是真,送杨新荣去死也是真。
倘若杨新荣没有本事,他就是跪个三天三夜,李照也不会放杨新荣去丹州,到底还是杨新荣识相,知道这事自己便是最合适的人选,以死恳求,叫李照既办成了事,还保留了君臣情谊。
要是杨新荣不知好歹,李照也自然有手段逼得杨新荣不得不去丹州,只不过到时杨新荣一死,李照会不会栽培杨沛风就难说了,说不准杨沛风都得一块儿死。
所以啊,他也该识相些,李照既然对他动了心思,他便该主动送上,这般既保全了主子的颜面,又满足了主子的欲求,日后也才有那许多好处,何必逼得李照以威势强压,闹得两厢无脸,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今李照身边既无陪侍宫女,也无姬妾,且李照如今还有几分待人的情谊在,至少还念着杨新荣和齐王,他该趁这种时候,在李照心中争取到尽量多的分量,以换取他所想要的。
卿云极力地说服自己,可到了夜里,李照派人来传召,卿云握笔的手还是抖了。
长龄在卿云对面抄经,见卿云不动,忙催促道:“快去吧,剩下的我来抄。”
卿云搁了笔,小太监上前伺候他净手净面。
李照今日一整天都在宫中忙碌,他原不想召卿云的,只是回到东宫后,便一直想见卿云。
卿云离去的两年,他时常会产生这般念头,如今卿云回来了,他既想见,还忍着做什么?
李照从很小时便被当作储君教导,皇帝待他极为严苛,唯有在皇后身边,才有片刻喘息,待到皇后归天,李照便彻底再没了放松的时候,难得一次在围场放松,险些被刺杀,皇帝震怒,罚他在祖宗牌位前连跪了三日。
李照心中也极明白,要做储君,便是如此,这都是他应当承受的,故而他从来四平八稳,心绪难有波动,这种平稳令他仿佛已断情绝爱,当年先皇后死时,皇帝还教导他不可过分哀痛,等到杨新荣死的时候,他想哀伤,却也只是淡淡的。
唯独一个卿云,烈性又娇蛮,一生气就哭,高兴就笑,这原是极寻常的事,在宫里却是异类,还动不动就赌气,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掉脑袋的事情都做得理直气壮,还怪是他逼的,真是叫人又恨又爱又怜,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李照如今一想起卿云,嘴角便不由要翘,不是平常他习惯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淡笑,而是真心的微笑。
少年慕艾,却笑东风,可叹他竟如今才懂得。
“殿下。”
卿云入殿,李照抬首,卿云便见他嘴角要翘不翘,一双平素里总叫人看不透的凤眼竟亮得出奇,心中不由又涌上几分反胃恶心之意。
“过来。”
李照声气柔和,比平常声调略高,卿云不动声色地轻吸了口气过去,李照便拉了他的手,“今日如何?可有好好用饭?”
“殿下不在,我胃口都不好呢。”
李照笑道:“又胡说了。”
卿云陪李照说了会儿话,说着说着又坐到李照怀里去了,李照今夜比昨夜坦荡放开了许多,捏了卿云的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亲,“有没有胡思乱想?”
卿云低声道:“想什么?”
“想着,孤只是逗你玩,今日又把你抛下了。”
“殿下不会的。”
卿云说话时,菱唇开合,贝齿红舌,真是好不可怜。
李照不禁低声道:“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卿云听懂了大概意思,用力抿了下唇,李照瞧他如斯爱娇,心中更是喜爱,便拦腰将人一把抱起,卿云手抖了抖,手臂仍是紧紧地勾住了李照的脖子,在李照怀中低垂着脸,看着下头一点点接近李照的床榻。
第59章
自回到东宫之后,长龄便不像从前那般对东宫事务上心,他和卿云在真华寺的这两年里,李照已派了个人顶替他的职务,待到二人归来,李照自然给他复职,又新添了卿云的职位,长龄便自觉地退下请辞,一是免得起纷争,二是他对东宫事务心思确实淡了。
卿云在李照偏殿养病的那段时日,长龄几乎昼夜思念卿云,他自然知道卿云在东宫会得到最好的照料,可他仍是止不住对卿云牵肠挂肚。
长龄深知自己兴许也是有些痴性,从前只管一心扑在东宫事务上,想着好好管理东宫,尽量庇护东宫宫人,如今他一颗心去却又全牵在了卿云身上,只要每日看到卿云高高兴兴地进出往来,他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然而春日以来,长龄总觉着卿云不大高兴。
每次卿云清晨回来时,总是脸色阴沉沉的,他在长龄面前不大掩饰,不是说头疼,便是说腿疼。
长龄向膳房要了骨头汤,也让侍医开了方子煎了药给卿云,卿云却全不喝,回到屋里便扑到自己床上,一躺就是半个时辰。
长龄心下着急,只能端着碗,隔着帘子一遍遍哄了卿云,卿云被他念得烦了,终于起身过去喝汤,药他是不喝的。
“拿走,我又没病。”
卿云喝了两口骨头汤便觉着腻歪反胃,今晨李照上朝前屏退了众人,又搂着他亲了他好几口,他到现在还犯恶心。
“不喝了,”卿云丢了羹匙,“你别总做这些没用的事,也别管我。”他扭了脸,似是对长龄的关心不胜其扰,长龄知他口是心非,便道:“如今天也越来越热了,你不是一直想放风筝吗?过两日,咱们去巡庄时,放一回风筝,如何?”
放风筝?卿云面上终于露出隐约向往,嘴上却还是道:“咱们去庄上是办事的,又不是去玩的。”
“办完事,玩一会儿也不打紧,太子不会怪罪的。”
卿云面色又稍稍沉了下去。
长龄心中实则也明白卿云总还怨恨着太子,卿云那性子哪是那么容易扭转的,如今他也不急,他知道卿云经历了这些事,总是有分寸的,便也不劝,只道:“就这么说定了,如何?”
卿云看向长龄,见长龄神色一派温柔喜悦,心里也勉强有了一丝喜意,也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才是,便默默地算是同意了。
没过几日,卿云便同李照说去巡庄之事,李照自然应承,且似乎是长龄在他面前提了两嘴,李照搂着卿云,单手握住卿云的两只手掌,特意道:“难得出宫一回,你就在庄子多待上半日,也好松泛松泛。”
“多谢殿下。”卿云低头道。
李照如今也不知怎的,卿云一颦一笑,一语一言,落在他眼中都格外惹人怜爱,令他忍不住便想摸一摸他的脸,将他搂在怀里亲上一亲。
但也仅仅只是如此了,李照看得出来,卿云对这事是有些怕的,每每躺到床上,便闭上眼,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了,叫李照心中更生爱怜,他哄他,叫他别怕,卿云却只是抿着唇不言,李照手指按了他的下唇,卿云便乖乖地吐口,露出里头的贝齿小舌。
李照并不急色,卿云虽每夜睡在他这儿,他也不过是同他简单温存一番罢了,他只是喜欢搂着卿云睡,他想了卿云两年,夜里睁开眼,时常便觉着卿云就睡在榻下,他一张口就能同他说话,如今卿云回来了,夜夜躺在他的怀里,甚好。
东宫车驾慢慢驶离,长龄坐在马车里,对卿云笑道:“咱们今天放风筝,明天钓鱼,如何?”
巡庄是件大事,往常长龄都要忙上好几天,有时还会夜宿在庄子里,自然,卿云是不行的,李照不会准他外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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