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他跑了还没两步身躯便陡然一阵腾空,腰身处一紧好似被一道丝绸缠住。
乌令禅:“……”
乌令禅神情一片空白。
下一瞬,那好似柔软舌的无形灵力猛地用力,一阵失重感袭来,乌令禅整个人往后倒飞出去,一头撞在尘赦手上。
乌令禅:“……”
尘赦像是拎猫似的,抓着乌令禅的后领将人制住,语调淡淡。
“跑什么,少君不是要吃葡萄?”
乌令禅挣扎了下,发现连脚都无法落地,只能胡乱蹬了蹬,眼巴巴看着他:“阿兄,我知错了。”
尘赦笑了:“少君方才不是挺威风,哪里错了?”
乌令禅:“……”
尘赦很少叫他“少君”,这样含着笑语调温润舒朗地教出来,乌令禅听着没来由的心间一颤。
他衣袍宽松,被拎着后领悬在半空,前襟衣领都要散了,可怜兮兮地道:“阿兄,这个姿势不舒服,勒着我的脖子了,有话好好说,能先将我放下来吗。”
尘赦轻笑了声:“若我不听话呢?”
乌令禅:“……”
乌令禅肃然道:“那我只能真心实意地求求阿兄了。”
尘赦似乎被求到了,眉眼带着点笑意,终于大发慈悲将乌令禅放下来。
获得自由,乌令禅已不再不自量力想从洞虚境手下逃走,一揪衣领挡住唇,眼圈一红,泪水涟涟。
“阿兄狠心,竟还怪我?若不是阿兄半个月都不来看望我,我又怎会因为太过思念阿兄而画墨人来解相思之苦呢?阿兄一回来不先问候我这些日过得怎么样,竟还倒打一耙,冤枉死了,我要投河。”
尘赦:“……”
许是和四琢学宫那群少年相处久了,乌令禅相比较之前的横冲直撞,倒是学会了不少新的手段。
倒打一耙的招数还在,还添加了假哭卖可怜。
软硬兼施。
尘赦却不吃。
他声音温柔下来,居高临下望着眼泪啪嗒的乌少君:“相思之苦吗,我见少君同那个崔什么的相谈甚欢,明日还要去幸樽关做客,瞧着并不怎么思念。”
“胡言乱语!”乌令禅正色道,“相思相思,既然是思,自然在心中,若到处张扬岂不像做戏?”
尘赦见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知怎么心中生不出丝毫怒意,反而想笑。
“嗯,所以少君解相思之苦的方法就是画个阿兄的墨人,指使‘他’伺候少君?”
乌令禅:“……”
终于来了。
乌令禅眼泪汪汪,但眼珠子转得飞快,绞尽脑汁想要糊弄过去。
尘赦伸手掐住他的下颌,拇指漫不经心将他掉下来的泪水拭去,淡淡地道:“还要兄长教你怎么说实话吗?”
乌令禅撇撇嘴,泪水已经酝酿出来,盈在眼底,不好憋回去,只好眨眨眼让假哭的泪水滑下来,实话实说。
“我本想着三日你来寻我,我便原谅你,可半个月都不见你人影,我画饼充饥,出出气又怎么了。”
“就因为说你是孩子?”
尘赦给他擦泪,声音压低,在耳畔轻笑时像是一片羽毛飘入耳中,在乌令禅脑袋里横冲直撞,痒得他不自觉扒拉了下耳朵。
乌令禅老老实实认错:“我知错了。”
尘赦淡淡道:“就只说一句知错就完了?”
乌令禅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他,满脸都是“我都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尘赦瞥他。
乌令禅忍气吞声:“任凭阿兄吩咐。”
***
伏舆发现辟寒台的确温暖如春了。
荀谒那厮竟真的没骗自己。
骂狠了。
辟寒台勉强能住人了,伏舆躺在屋檐上望着漫天浮云,数着飞过去的鸟雀,懒洋洋地打发时间。
刚数到十七只,忽地听到辟寒台内殿传来尘赦淡淡的声音。
“来人。”
伏舆瞬间站起身,正准备纵身跃下去,可转念一想尘君吩咐人从未说过这俩字,直觉让她停下脚步,探着脑袋往下瞧。
果不其然,尘君并未寻她。
四方乌鹭上棋子啪嗒一声落下,对面一个小墨人仰着天躺在棋奁的白棋子里睡得四脚朝天,隐约瞧见衣袍上用朱砂细细点缀的丹枫纹。
尘赦抬手将一枚棋子弹过去。
正中墨人脑门。
小墨人睡眼惺忪,含糊地睁开眼:“啊?什么啊?”
尘赦淡淡道:“渴了。”
小墨人呆愣了好一会。
伏舆还在狐疑尘君何事下棋还要养个墨宠了,就见辟寒台外传来噔噔的疾跑脚步声。
乌令禅衣袍凌乱似乎是刚睡醒,一边系发带一边匆匆跑来,嘴中还嚷嚷着:“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一溜烟冲进内殿。
伏舆:“?”
乌令禅熟练地泡茶,端着刚好适口的茶小心翼翼走到连榻边,恭恭敬敬地奉上前:“尘君请用茶。”
尘赦见他有模有样,伸手接过,抿了一口。
难喝。
但还是喝了半盏才轻轻放下。
乌令禅低眉顺眼:“阿兄还有何吩咐?”
尘赦神识落在他散乱的衣袍上,抬手朝他一招。
乌令禅听话地走过去,他还困着就被一通指使,正在打哈欠,忽地感觉手被一拽,整个人坐在尘赦腿前。
一股竹香轻轻挨过来。
尘赦伸手将乌令禅散乱的衣袍一一整好,神识在那两点血痣上一触即分,又落在崭新的坠饰上。
春日即将过去,尘君已不被那股兽形的欲望操控,情绪也不会被轻易影响。
见乌令禅今日挑选的衣袍如此正式,尘赦随口问:“今日为何穿这身?”
乌令禅坐在他面前任由他整理,随口道:“嗯?昨日我没和阿兄说吗,我要和子贞一同去幸樽关啊。”
尘赦理衣襟的手倏地一顿,轻轻蹙眉:“不准去。”
尘赦甚少会这般训诫似的对他说话,乌令禅觉得很新鲜,狐疑地仰头,面颊轻轻蹭过尘赦散乱下的一绺发:“啊?为什么?”
尘赦为他理好衣袍,漫不经心道:“枉了茔最近动荡不安,你最好不要离开我身边。”
乌令禅:“可我都答应子贞了。”
尘赦心想,子贞,子贞。
明明认识并不久,还不知此人品行如何,就张口闭口便是他的字了。
尘赦正要说话,就见乌令禅腕间飘出一绺墨痕。
崔子贞的墨人蹦跶出来:“困困,我已到丹咎宫,你在何处?”
乌令禅道:“我在辟寒台呢,马上就出去。”
说罢,乌令禅抬手将墨痕一散:“阿兄,我速去速回,有四冥金铃在,不会出事的。”
尘赦蹙眉,神识下意识缠上乌令禅的手。
乌令禅衣袍翻飞,腰间的玉佩撞开那紧密而来的神识,欢天喜地地奔跑,马尾发梢和尘赦微微抬起的手错开。
一道轻微几乎无声的响音。
似乎有东西在空中断裂,迸开。
伏舆还在数鸟,忽地就见一只鸟雀月越来越大,随后啪嗒一声砸在她脸上,将人砸得“啊”了一声。
伏舆起身一看,才发现这鸟都冻透了。
不光如此,才回暖没半日的辟寒台再次鬼风呼啸,冰凌森寒,只是看着便让人不寒而栗。
“伏舆。”
伏舆用灵力将鸟雀化冻送出辟寒台,就听尘赦唤她,立刻飞身上前。
内殿四处皆是寒霜严冰,冰凌好似一把把杀气腾腾的剑,悍然四散,尘赦端坐最中央,眉眼低垂,面无表情。
伏舆从未见过尘赦动这么大的气:“尘君有何吩咐?”
小少君将尘赦惹怒,直接拍拍屁股就走人,难道要命她将乌令禅给强行绑回来吗?
还是要迁怒“勾引”少君的崔柏,直接将人弄死了事?
伏舆正思忖着,忽地听尘赦低声道:“人也会生出兽性吗?”
伏舆心想这是什么话,让她如何回答。
“兽性?您是指?”
尘赦伸手触摸一根刺向他面门的冰凌,指腹一抹,尖端瞬间化为一道白雾萦绕指缝。
“七情六欲之上。”
伏舆想了想:“是人皆有情有欲,同兽其实没什么分别,野兽贪食、交媾,这种欲望人也有,不过将这种本能的兽性装扮得漂亮体面些罢了。”
口舌之欲、炉鼎双修。
并无二致。
尘赦闭了闭眼。
四周冰凌轰然一声炸开,密密麻麻的雪白齑粉簌簌落地。
明明那样轻,像雪一样落地无声,却好似将尘赦一片荒芜的识海砸得天崩地裂,枯涸龟裂。
剥离那火焰灼烧似的兽欲,尘赦冷眼旁观,注视着那仍未停息的掌控和占有欲。
理智仍在,尘赦清晰地窥得一丝自己心中不适的源头。
翻江倒海中,也终于明白为何对崔柏如此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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