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弃守长蛇谷的文书,我已经让人去拟定了,很快拿过来,你盖个章就好。
他又用指尖敲了敲扶手,下一位朝臣继续低头走来,送上文书。就这样过了很久,久到没人以为李镛还会说话的时候,年轻的御皇开口了。
李镛:吾不会盖印。
李镛:弃守长蛇谷,那么,那里的十八座边城怎么办?
李眠静了片刻,眼神若落花,含着许多不忍。
李镛:不能让他们去关后吗?
李眠:山关难越。百姓的步伐慢,桃氏肯定会察觉到,派自己人混迹其中,一同混入关后。张引素在查内奸的事,不能功亏一篑。
李眠:你若不忍他们被桃氏屠戮,那就坚壁清野。
李镛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李眠重复了一遍那四个字——
坚壁清野。
不留下一个人、一片田,把长蛇谷的诸座城镇夷为平地,让桃氏无法在那掠夺到物资。
-
阿泛忽然想起一个雨夜。
不知是在谁家,不知为了何事,突然很伤心。看不见往后会如何,只能不停向前走去。
后来是张引素让他觉得,没事的,自己可以停下,留在这个人身边。
但,他不需要自己。他无垢无尘,阿泛和他早已殊途。
不想弄脏这个人。
春衣又是很有意思的人。春衣说,没事的,我就是在泥水里打滚打大的,你比我干净多了。
春衣不仅自己打滚,不仅想拉着阿泛一起打滚,还想把世上每个人都拉进泥水里打个滚。
打滚完了,最脏的地方去过了,就爬上来,洗去衣服上的泥泞,一尘不染上路。
阿泛动了动。他和春衣两马并行,那人拉着他的手,好像这样就不会把他弄丢。
他背后中了一箭,已经骑不快了。阿泛的手从春衣手中滑落,用短刀刺了春衣的坐骑——骏马吃痛嘶鸣,狂奔出去,两人瞬间远离了。
春衣想用剑阵护他,但道家之术用于涤清污秽,对活人的作用终究有限。阿泛的马匹转眼被留在他难以够到的后方,那人对他笑了笑,挥了挥手。
你走吧。
没事的,没什么好挂念的。
我选了你。
春衣在马上回头——阿泛还在策马逃亡。如果有转机,如果最后一丝生机还在……
只是,那具身躯上已经没有头颅了。
一名桃氏骑兵砍下了他的首级,刀影如风。他们没有再追逐远处的春衣,调转马头离开——那具身躯从马上滑落,和汹涌的鲜血一起,被月下如雪的沙砾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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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鸷在疲惫的睡梦中,被张引素推醒。
那人让它做件事,交给它一个香囊,说是柳乌的。张引素让它用细肢拿着这个香囊伸去营地外,能去多远去多远。
柳鸷照办。它虽然还能动用细肢,但力量衰微,最大的极限也只是几十尺。
不过,张引素的怀疑已经得到证实了——营内的猎鹰悉数看向香囊的方向,这些鹰都被训练过,如果有指令,它们就能毫不犹豫追踪这个香味而去。
柳鸷:我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张引素摇头,示意它三缄其口,绝对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另一边,营地那有些动静,是杨戟打算深夜出兵。
没有说出兵的目的,但是来去很快,不过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张引素去营地口迎他,恰好见他从马上下来,然后向马背上的另一个人伸出手——那人身穿斗篷,身形纤细。夜风吹开她的兜帽。是柳乌。
第25章 25
李镛被关在书房,已经第七日了。
坚壁清野的折子还摆在案头,没有盖印。李眠说了,御皇一日不盖印,一日不许出来。
要下令骑兵将原来长蛇谷附近数千口人驱逐,焚烧房屋,将己方的城镇夷为平地……坚壁清野之策,是兵家的常事,甚至无需御皇允准,主将可自行定夺。
被夷为平地的废墟无法为敌方提供补给,居住在那的人也无法反抗,驱逐他们,比驱逐敌兵来得容易。因此,兵家常用,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很深的夜里,李眠去看他。屋内没烛火,但孩子还没睡。
李眠:你该睡了,现在不用你殚精竭虑。
李镛坐在塌边,双眼直直看着他。
男人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揽住他的肩,示意他枕着自己的腿,就像小时候一样。
李眠:该睡了,天大的事,有叔父呢。
李眠:你没有在做坏事呀。镛儿是个乖孩子,只是叔父让你这么做罢了。
李镛:那他们怎么办?
李眠:他们会被牺牲掉。但是他们的牺牲不是无意义的,可以救很多人。牺牲少部分人,成全更多的人,这就是贤王之道。
李眠低低笑着,俯身轻声问他:怕史官骂你?
李眠:不会的。几千个人而已,听起来很多,但和天下人相比,就像尘埃一样。有的人生来就是星星,有的人生来就是尘埃,叔父不是从小就和你说这些故事吗,尘埃和星星……
那些故事,都会让李镛感到害怕。但他连表露害怕都不敢,就像是被蛇盯上的猎物,只要稍稍露出疲态,就会被一击必杀。
这让李眠很难过,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孩子这么害怕自己——自己不会抢他的王位,托孤之时,他就在先帝面前立誓不留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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