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袈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正主身上,李意阑却一直记得知辛走的是哪一天。
受到注目的人很快转过头来,在半空中和李意阑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瞬间就让李意阑从臆想中脱离出来,发现虽然眉眼是有几分相似,但他却清楚这人不是知辛。
不,应该说这才是真正的知辛,但许别时也叫知辛,而且李意阑习惯了,所以此后他会只称这人为大师。
大师的皮相显得比知辛和自己更为年轻,而且肤色白皙无暇,近乎透明。
这让李意阑不免有些吃惊,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大师应该已经快到天命的年纪了。
然而事实上他却仿若不到二十,身上又隐隐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庄严,年轻和稳重、出众又平凡等特质在他身上都能得到奇异的融合,他给人的感觉不是知辛那种如沐春风,而是一种什么感觉都没有的融洽和舒服。
如果将他和知辛放在一起,谁都知道他才是正主,这和皮囊与袈裟无关,只关乎活佛与生俱来的气势。
李意阑蓦然间察觉到了一丝凄凉,说来也怪,他不想向别人倾诉,但第一次见这位高僧,心里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些压不住的克制与苦涩。
也许是因为大师有一双柔软而清亮的眼睛,也许是他坐在那里毫无气场,与山间的草木清风一样无害,又或许原因更为单纯,只因为他是知辛的师父,在那人苦大仇深的十二年中,扮演着一个亦师亦父的角色。
李意阑缓步爬上台阶,报了姓名鞠了躬,很快就在大师对面的蒲团上盘膝而坐。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大师好像无所不知,知道他今天会来,知道徒弟给他留了什么,甚至知道自己和知辛的纠缠。
但他又好像确实在等候答案,话音如同林籁泉韵地打起了招呼。
李意阑见他和颜悦色地对自己说:“李施主,幸会。”
“我才是该说幸会的那个,”李意阑双手合了个十,接着从怀里摸出了信函,“大师素来深藏功名,我能够见到大师,托的还是知……别时的福分,李意阑见过大师,这是他给您的信,多有耽搁,迟到今日才送达,大师见谅。”
大师轻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伸手来接那封信的同时,眼睛却看向了瓷坛,他将信放在桌上,转而冲瓷坛勾了下手。
李意阑会意,连忙双手将骨灰递给他,大师接过后放在桌上,闭眼合掌为知辛默念了七遍往生经。
线檀香袅袅地冒着烟,光阴缓缓流逝,李意阑举目四望,打量着知辛曾经的家。
然而这里除了那条石子路,好像就只剩这间竹屋,天大地大人烟稀少,如果知辛不曾下山,留在这里修到圆寂,本来能够成为一名流芳百世的高僧。
但他失去了那种荣耀,变成了史书上的一个污名,李意阑不愿意多想这事,每次想起他都会伤筋痛骨,几日几夜睡不着觉。或许过几年他能够和杜是闲谈起这事,但是现在不行,他的身体在康复,可心上远远没有。
“你是在看来时的那条小路吗?”
大师这口开得猝不及防,李意阑愣了一下,将目光从山林间收了回来,见对方动作轻柔无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连信都拆开了。
其实李意阑到处都是一眼掠过,但那条小路含在当中,所以他随便应了一声:“嗯。”
谁料这小道后面还有故事,大师笑了起来,年轻的面孔看起来竟然十分慈祥:“那你可知道,这路是知辛独自修的。”
他的自称是贫僧,因此叫的应该是许别时,李意阑诧异道:“大师以往也是叫他知辛吗?这不是和您的尊号混淆了么?”
“那又如何?”大师平和地说,“他也是知辛,我也叫知辛,这是很早以前就注定好的事,我们自然知道叫的是谁,而且……”
他特别温柔地笑了一声,叹道:“知辛是个好名字啊。”
知世道险峻,知人多艰辛,知天命无情,知魍魉人心 ,知而不避,一肩担起,方能证道。
李意阑心中难以赞同,他宁愿知辛对艰辛一无所知,但他不好反驳大师,只好转移话题说:“他为什么要修这条路?”
大师:“因为他执念太重,贫僧就罚他在这里做苦力。”
从沟壑深处的寒潭里捡石子,再一颗一颗地嵌进这里,昼出夜伏,一修就是四年。
李意阑无法设想知辛做苦力的模样,脸上露了点笑意说:“然后呢,苦罚奏效了吗?”
“没有,他比驴还倔,”提起这个大师脸上忽然多了些无奈,“所以我最后放他下山去了。”
李意阑皱了下眉心,反问道:“不是他囚禁了您?抢了您的袈裟冒名行走吗?”
大师哑然失笑:“他要是那等有作奸犯科的本事,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那不过是一出他非要演给旁人看的戏,担心为我惹来非议,故意在与我划清界限罢了。”
李意阑心中的怅然和怨恨霎时翻涌而出,他茫然地问道:“他对杜是闲也是这样,百般维护、摘干抹净,可是大师,贵法门劝人一心向善,到头来他一人未伤,筎素念经广结良缘,死的却还不如许多恶人体面,请您告诉我,他善得值不值?”
大师却只说:“如果他杀人放火无不敢做,那你还愿意替他来问这个问题吗?”
李意阑被问得一哽,半晌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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