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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_七月新番【完结】(115)

  但还是稳住手,酌酒罢了,马氏向第五伦敬酒,自饮一盏后,面色更烫了。

  今日时间总觉过得极快,第五伦告辞将行,马氏也将写好的信交付于他,第五伦看了一眼,仅有一份,看来只有给马援的,却没有他的。

  除了信外,马氏让仆从持着他物过来,却是一整套的马具。

  矮鞍上银勒金涂,鞯则文罽玉缨,外加短辔长鞦,一应俱全,都是好东西。

  “是要我带去给文渊?”

  马氏垂首道:“家父素来爱马,年轻时便喜欢豢养名骏,有客人来,在谈话中只要提到马,他便勃然兴起,与来人大谈《相马经》,末了总要邀客人一同去看马,有时还当众搬鞍持辔,去郊外驰骋。”

  “家父远行,家眷不带,骏马和马具却不能缺少,他定是自带了有,自不必家中送去。”

  言语中有对父亲的思念,但也有一丝丝的抱怨,马氏将鞍鞯送到第五伦面前:“这一副,却是赠与君子的,一年间,妾与弟承蒙君子照拂关切,无以为报。”

  第五伦推辞道:“此礼太为厚重,我当不起。”

  马氏将它们捧得更高,都及于眉毛了:“君子受得,好物当归于壮士,唯望君子早日得胜归来。”

  “借淑女吉言。”第五伦郑重接过,笑道:“或许我会将文渊一并带回。”

  马氏废礼送客而出,按照汉时规矩,虽然妇女能自己迎客,但要把握分寸,送客不能太远。于是她足不过于门枢,只遥遥略再拜跪,直到第五伦身影在里巷中远去,中门才缓缓合上。

  第五伦也回首而望茂陵,这是他在边塞苦寒之前,感受的最后一点温馨和繁华了吧。

  手指轻轻抚过还带着温暖的鞍鞯,第五伦甚是喜爱,心道:“看来我去了塞北,得按图索骥,照着这鞍鞯大小,寻一匹合适的马儿了!”

  ……

  天色还早,第五伦与随从一路驰骋,行至军营附近时,却见到土丘上有几个人站在那,对着营垒指指点点。

  “汝等何许人也,何故窥探军营?”

  他皱起眉过去问及几人身份,其余几人都有些慌张,唯独为首那个相貌丑陋,身着儒服的士人十分镇定,只道:“小人平陵方望,与伴当路过此地,遥望见到营垒,一时好奇,故驻足而观。”

  平陵第五伦知道,就在茂陵隔壁,但这方望却不曾听闻,遂好心劝道几人:“天子有诏,方出军行师,敢有趋攘犯法者,辄论斩,毋须择时,直到灭亡匈奴后方停止,近来营垒管控甚严,汝等勿要靠得太近,否则定遭缉捕!”

  方望等人应诺,只在第五伦走后,方望满脸谦逊重新变成了不屑,又垫着脚望了猪突豨勇营垒几眼,只对旁边几位友人预言道:“以此乱军杂兵北上,休说击灭匈奴,只怕会自乱阵脚,重创缘边,我看这新室不仅东、南有吕母、绿林之殃,北方也要大乱了。”

  而等第五伦抵达营中向梁丘赐复命时,却见梁丘校尉一脸踌躇。

  第五伦一问,他才说道:“伯鱼应当知晓,吾等作为羡卒,要与正卒一同出发,吾等为彼辈运送粮秣辎重,而正卒则盯着羡卒,勿令猪突豨勇逃跑。”

  第五伦知道,所以他们才在茂陵等待正规军,一整个曲明面上五千多人,也要划归一位“裨将军”统帅。

  梁丘赐道:“上命已下达,统领吾等的裨将军,乃是韩威!”

  第五伦记起来了:“莫非是那位曾向天子上书,愿得勇敢之士五千人,不赍斗粮,饥食虏肉,渴饮其血,横行匈奴的韩威?”

  “然也,他扬言以新室之威而吞胡虏,无异口中蚤虱,所以被封为‘吞胡将军’,从威戎进军。”

  梁丘赐满脸惆怅:“吞胡将军行军急切,又瞧不起猪突豨勇,这一路上,吾等怕是要没好日子过了!”

  ……

  第87章 假摔

  “大父,孙儿蹉跎数十年,如今终于有机会,恢复韩氏荣耀了。”

  吞胡将军韩威是一位老将,岁数都六十九了,他胡须一大把,但在营中独处时,对着桑木灵位一口一个孙儿,若叫外人看见定觉滑稽。

  韩威的祖父名叫韩延寿——在还没单名规矩的汉朝是一个烂大街的名字,他家亦是阔过的,韩延寿曾担任过淮阳、颍川、左冯翊等地太守,颇有贤名,深受百姓爱戴。只可惜后来遭萧望之弹劾,汉宣帝那昏君误听奸佞之言,导致韩延寿被判处死刑。临刑前,吏民数千人伴送韩延寿到渭城,老少扶持车毂,争相献酒寄情,韩延寿不忍拒绝,共饮酒一石有余。

  然后就在醉后的状态下,对送他赴死的三个儿子下了遗嘱:“汝等切勿为吏,重蹈老夫覆辙。”

  三子引以为戒,都辞职不仕,韩氏就这样当了一代人的白身,韩威虽然没见过祖父,但经常听父亲叔伯讲述他的故事,对汉家十分痛恨,等到新室代汉时,他拍手称快,也将祖父的叮嘱抛在脑后,出仕为官,积极为王莽镇压各地复汉宗室。

  只可惜他出仕晚了些,在陈旧的官僚系统里难以出头,混了多年仍只做到校尉。

  于是韩威一着急,便在上疏里大放豪言,欲效仿汉时李陵,横行匈奴,五千灭胡!

  王莽最喜欢这样的壮士,当即提拔他做了吞胡将军,只可惜那两年朝廷和匈奴没打起来,直到今日,韩威才得以出征。

  “此役若成,我便能越过裨将军,再升几级,恢复家门二千石的荣耀,甚至能够封侯、伯。”

  这时下吏来禀报,说各曲、营的校尉、军司马都已汇集在营中,韩威遂披挂威武的甲胄,大步抵达主帐,里头十余人纷纷起身作揖:右边是正卒的校尉,左边则是羡卒、猪突豨勇的校尉梁丘赐,第五伦则在梁丘赐身后。

  “诸君免礼。”

  韩威扫视众人,尤其是梁丘赐和他身后几位军司马,目光在第五伦身上还停得久了点,那顶麟韦之弁着实显眼。

  韩威先说了一堆国家大义,天子圣明的话,又道:“吾等此去威戎郡北边上河农都尉(银川),全程两千八百余里,要走几日,每日在何处歇息,都得定下。”

  “依本将军看,每日行四十里,七十日走完,四月中旬抵达,何如?”

  此言一出,帐内校尉、军司马们顿时暗暗叫苦,这韩将军也太急了,梁丘赐小心翼翼地禀道:“将军,一舍三十里乃古之常法,四十里会不会……太多了?”

  第五伦这些时日读了严尤给的兵法,孙子早就说过:百里而争利,如期抵达的只有十分之一;五十里争利,能按时抵达的只有一半;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

  如今韩威非要赶四十里,就意味着掉队同样会很严重,而士卒们也会格外疲劳。

  韩威却不在意士卒死活,肃然道:“若是行三十里,须得四月底才能抵达上河农都尉,军情如火,耽搁一天,匈奴就可能结束内乱,恢复安稳,如何能不急?此事就这样定了!”

  定好行军期限后,便是分配各部位置,毕竟两个校尉加起来万余人,而道路狭窄,不可能一窝蜂前进,总有先后之分。

  韩威在军中多年,还是很熟悉这些基本常识的:“军分兴军、大军、踵军。兴军在大军之前一日而行,作为前锋开道。踵军在大军后而行,护我后路,同时收捡掉队之人。”

  他点了最倚重的军司马做了兴军,又道:“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须得有一营猪突豨勇,与我兴军同行,不知梁丘校尉麾下,可有勇锐之士主动请命啊?”

  韩威也不等人起身,却点了麟弁者的名:“第五司马,你前些时日,可是当着陛下的面,在三军前出尽了风头,麾下士卒被评为最有秩序,可愿担此重任?”

  营内目光齐刷刷投过来,有羡慕也有嫉妒,倒是第五伦不紧不慢起身,韩威这才看发现,他右手胳膊吊在白色的麻布上,看上去似是折了,腿脚也一瘸一拐的。只走到大帐中央,咬着牙勉强下拜。

  韩威诧异:“第五司马这是出了何事?”

  “近来新得了一套鞍鞯,试马时不慎摔了。”第五伦满脸羞愧:“将军重任,下吏本应领命,只是我如今手脚不便,恐怕要养上数月,若与兴军同行,唯恐耽误军情。”

  “躺在辎车上让士卒拉着不就行了?”韩威不太高兴,板下脸道:“大丈夫为国效命,难道会因为些许小伤而退缩么?”

  这要看是哪国了,若是两千年后,国家有召,再怕也得咬着牙上,可若是要为你大新抛头颅洒热血……

  第五伦宁可做个胆小鬼。

  他叹息道:“敢告于将军,不止是身体不允,下吏竟在大军开拔前坠马,此不祥之兆也。我恐怕和李广一样,是个数奇之人,岂敢再做兴军?我殒命于道也就罢了,就怕坏了将军大事。”

  此言说得营内众人颔首不已,第五伦这是有依据的,他翻阅严尤所注兵法时,发现除了行军布阵外,里面还有大量关于祭祀、禳祷、诅咒、厌胜的花活,却是属于“兵阴阳”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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