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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_七月新番【完结】(184)

  王闳字公羡,五十余岁年纪,就第五伦所知,他乃是王家代汉的大功臣:王闳的父亲是“五侯”之一的平阿侯王谭,汉哀帝时打压王氏,连王莽都赶出了京师,倒是王闳得以担任中常侍。

  汉哀帝好男色,宠爱董贤,任命他为大司马,而做了皇帝几年后,觉得世事难以挽救,颇感疲惫。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在一次麒麟殿的小宴上,汉哀帝竟举酒指着董贤对群臣道:“吾欲法尧禅舜,何如?”

  这是以己为尧,以董贤为舜,要公然禅让了!

  虽然老刘家的皇帝多是双向插头,但对男爱到这种程度的,真的唯独汉哀帝独一份,他却不知,这简直是在害董贤。

  此言将连同董贤在内的所有大臣都吓傻了,还没等董贤表态,当时担任中常侍王闳便站了起来痛斥汉哀帝:“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无穷。统业至重,天子无戏言!”

  这话义正言辞,哀帝闻言默然不悦,下令王闳以后再也不得侍宴。

  汉哀帝和董贤作为王莽的敌人,被王闳如此一番抢白,真是大快人心,而此事传出宫后,使得士人对汉家天子更加失望至极。

  等到汉哀帝驾崩,王莽重新上位,在打击异己的时候,王闳也出力甚多,被视为王家二号人物。

  可随着王莽权势日益巩固,王闳却被渐渐排挤出了王家的核心圈子,王邑等人后来居上。至新朝建立后,王闳也只封了个侯,与几位上公相差甚远,世人本以为他起码能做四辅三公四将,再不济也能得九卿六监之位,岂料最后却被撵到治亭郡来做大尹,虽是富郡,但还是有点远放的意味。

  究竟是和王莽政见不合,还是受到了堂兄忌惮?不得而知,反正这次魏成出事,王莽第一想到能倚仗的人,不是冀州牧,仍是堂弟王闳。想来皇室成员,肯定是大新铁杆吧。

  但奇怪的是,王闳见到第五伦时,却颇有些紧张,与他当年痛斥汉哀帝时的从容气度不符,难道是人越老越胆小么?

  “闳拜见使者,不知天使来我鄙邑,所为何事?”

  第五伦看了看一旁的郡丞等人,靠近王闳,低声道:“奉天子之命至此,还请大尹屏退左右,方敢读诏!”

  王闳看着年轻的第五伦,似是感受到了他干大事前的杀气,只深吸了一口气,说自己要去郑重洗沐更衣后,才敢接诏。

  第五伦请他自便,只负手在厅堂里看看屏风镜架灯烛之类,等了一会,才听到郡府中乱作一团,有人惊呼道。

  “快召医者,大事不好。”

  “王公,服毒了!”

  ……

  第143章 惊弓之鸟

  “草……草率了。”

  听闻王闳服毒,第五伦差点惊掉了下巴,这谁TM想得到啊。

  他想出门去看看王大尹,刚到门口就被堵了回来,郡府中的武士都按剑死死盯着他,若非郡丞拦着,恐怕要冲进来将第五伦杀了。

  王闳毕竟经营治亭十余年,早就根深蒂固,他的宾客私从们只识主君王公,不认朝廷天使。

  第五伦犹如遭到软禁,他带来的数十人还被隔绝在府邸外,不知此中惊变,可将第五伦急坏了。

  急也没用,第五伦一反思,先猜测王闳是否也参与了李焉谋逆之事,但若是那样,还不如直接将他拿下,何苦自杀呢?这天下尚未到土崩瓦解的程度,身为王家人,就算要跳船,也应先自保于郡,小心观察一段时间。

  稍加思索后,第五伦猜到王闳忽然服毒的可能:他,是王家人啊!

  而世人皆知,王莽对王家人最是狠辣严苛,且不说那些亲自逼死的儿孙,就是稍稍往外看看他的近亲们,也不好过。

  诸如亲叔叔,红阳侯王立,因为名声太臭且受王政君庇护,有威胁,杀!

  平阿侯王仁,也就是王闳的兄长,亦因同样的原因,杀杀!

  王莽胞兄的儿子,他年轻时极其疼爱,当成儿子来养的衍功侯王光,因为私下让执金吾帮忙杀仇人,事情败露,王莽斥责。王光的母亲,王莽当年跪着奉养的嫂子倒是聪明人,问儿子:“你看自己与摄皇帝的亲近程度,较长孙、仲孙如何?”

  王光一想,王莽连长子、次子都不饶恕,何况是他?于是母子一起自尽,杀杀杀!

  拥有如此辉煌的弑亲战绩,动辄四杀、五杀的,第五伦要是王家人,也提心吊胆啊。

  更毋论王闳亦曾威胁到王莽地位,而政见也不一定相合,加上这治亭郡盗贼频发难治,只怕时刻都恐惧皇帝派人来问罪吧?因为神经时刻绷着,或许心里也确实有鬼,在看到第五伦车上所负的“尚方斩马剑”后,还以为是针对自己而来。

  从汉朝开始,此剑便常交给行使命的大臣:“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

  王闳遂被吓到,做出极端之举。

  第五伦不由暗悔:“下次再遇到王家人,我可得悠着点,他们实在是被王莽吓唬太久,太过脆弱。”

  正思索时,厅堂的门开了,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毛头小伙腾腾几步冲了进来,仗剑指着第五伦骂道:“你这竖子,究竟说了什么?害我叔父至此。”

  此人名叫王磐,字子石,正是早先被王莽处死的平阿侯之子,被王闳养在府中。

  “大胆!”这大概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第五伦努力镇定,持节喝令道:“吾乃天子使者,伤我如同谋逆!”

  第五伦肃然道:“治亭一郡,挡得住大司空王邑的百万大军么?汝等宾客私从,用兵能和纳言大将军严伯石相提并论么?届时皆如昔时翟义一般,被尽数诛灭,还害了一郡百姓。王公一生忠良名节,恐怕都要为汝等所毁啊!”

  明知道朝廷是纸老虎,日薄西山,却还得抬出来,第五伦是真的难。

  果然,如今朝廷使者的名号吓唬不了人了,宾客们还有些犹豫,王磐竟仍咬牙切齿道:“我叔父若是没了,定要汝走不出这厅堂。”

  这话却给第五伦透露了难得的信息,得知王闳还没死,他立刻看着后头管事的郡丞和门下掾道:“王公没事了?实不相瞒,我这次奉命来治亭宣诏,绝非对王公不利,也不是要将他调离,反而是嘉奖和重用!此情还望速速告知王公!”

  郡丞、门下掾等人都一脸:“你怎么不早说!”

  他们连忙将王磐拽走,过了一会后,整理衣冠重新来迎第五伦:“光禄大夫,郡君有请。”

  ……

  王闳的命虽然被一众医者保住了,但虚弱得很,暂时没法下地,只能在寝屋里见第五伦。

  而刚进屋子,第五伦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竟感觉自己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粪味。

  王闳服的是什么毒药他不知道,但诊治办法倒是不言自明,多亏了黄汤粪汁催吐呗。

  如今再见,王闳亦颇为尴尬,确实如第五伦所料,因为新仇旧怨,他对皇帝施政极其不满,又始终畏惧像其他王家人一样被赐死,便常常系药于手内,随时准备自杀留一个体面。

  但这苦衷如何跟第五伦言说呢?好在第五伦聪明,一个箭步过来,朝王闳作揖道:“久闻东郡濒临大河,有鱼名河豚,肉极鲜美,不食河豚,不知鱼味,然却有毒,王公往后还是要切记少食啊,国家几乎失去了一位栋梁!”

  第五伦的意思是承诺不会将此事回报朝中,这台阶倒是给的舒服。

  此事翻页后,第五伦总算能将怀里捂热的制诏读完了。

  但听闻第五伦此来与己无关后,王闳更加尴尬,自己简直是惊弓之鸟,离群孤存,飞得慢,其声哀,在这乱世无所适从。听闻皇帝那儿一声弦响,竟害怕到自己掉了下来,殊不知这箭是射向邻郡的。

  王闳确实和李焉没有关系,毕竟对方心再大,也不可能膨胀到想早早拉一个王家人反新复汉。

  王闳只道:“不曾想李焉竟如此大胆,难怪近来郡中多有流言谶纬,在流民中散播,果然是他所为。”

  这第五伦还真不知:“什么谶纬流言?”

  王闳让门下掾进来,将那些民间暗暗传播的谶纬一一告知第五伦。

  “第一句是……文帝发忿,居地下趣军,北告匈奴,南告越人。”

  这句就触犯第五伦底线了,反新复汉没问题,可你居然想学卢芳,勾搭匈奴,还想拉南方的句町入伙?

  第二句则是:“江中刘信,执敌报怨,复续古先。”

  此言和解?这刘信乃是汉宣帝曾孙,出身东平王室,十多年前翟义起兵反莽时立的“天子”,王邑、严尤扫平东郡后,翟义身死,刘信则突围后不知所踪,果然被利用起来,当成“扶苏、项燕”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第三句是:“四年当发军。太白杨光,岁星入东井,其号当行。”

  大概是和“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类似,是想在地皇四年举事吧,明年当真有岁星入东井这天象么?看来李焉的手下有能夜观天象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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