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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_七月新番【完结】(202)

  刘秀之所以会半推半就应下此职,不是忽然对大新萌发的希望,而是打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念头。

  当刘秀离开纳言将军幕府,回到老家蔡阳时,已是地皇二年的尾声。

  舂陵刘家,造反小团伙依然在暗中活动,大哥刘縯,老友朱祐都追问他:“如何?”

  问的是严尤如何,这支新召集的新军如何,刘縯那联合绿林造反的计划,被忽如其来的严尤给耽搁了。

  刘秀喝完盏中的水,不紧不慢地说道:“严伯石无愧于天下名将,练兵扎营都有一手,这两个月间,我从他那学会了很多。”

  刘縯皱起眉:“那依文叔看,若严尤率军南下,与南郡秦丰、绿林诸率胜负如何?”

  “难说。”刘秀道:“用兵之道,有兵权谋、兵形势、兵技巧等几种。”

  “严尤就属于兵权谋,他长期担任大司马,反对进攻四夷,以正守国;他亦曾作为将率,出击下句丽,以奇用兵,斩了夷侯;又讲究先计而后战,在幕府中彻夜与波水将军窦融等推演兵情。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可谓全才。”

  “但我观察了他很久,数次问对下来,发现严尤也有弱点。”

  刘縯大喜:“是什么?”

  刘秀道:“严公心忧天下,目光总是盯着全局,想得太多,他更适合做帅,而不是将,更何况,皇帝也不断催促他出兵,派人掣肘提防,让严尤不能依照自己的喜好布置。兵权谋家若不能掌控全局,只战一隅,只怕还不敌兵形势者。”

  而严尤军中虚实,刘秀也借职务之便探了个明白,对严尤麾下各部都有哪些校尉、军司马如数家珍。

  刘秀过去只专注于殖产经营田亩、读圣贤书和与江湖轻侠交游,这是他第一次得以进入军队里,虽然刘秀自己没有察觉,但他在用兵上确实有不俗的天分。

  此职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但刘秀不打算再干下去了。

  他向兄长解释道:“一来,这粮吏风险大,严尤治军严格,两月之内,已经杀掉四个了!”

  “其次,我经常奉命去问豪右大户筹粮,容易得罪他们,这不利于吾等日后联络前队诸豪举事。”

  虽然有严尤和前队大夫的军队压着,但被逼着交出数次粮秣后,前队豪右对新朝怨恨更甚,甚至已经超过了对绿林军的恐惧。

  所以刘秀以为,赶在大军南下击绿林前,是时候抽身了。

  “我已将族中子弟,舂陵故旧数人安插其中做小吏,军中虚实仍能知晓。”

  刘縯当然希望弟弟能回来:“严尤准许你辞官?”

  刘秀摇头:“不允,我以叔父病为由,只得了数日休沐让我回家来看看。”

  “那文叔打算如何辞?”

  刘秀听说第五伦多次辞让,记在了心里,这次却要用一种第五伦都没试过的方法。

  那就是……硬辞!

  仿佛预言般,刘秀说出了过几天自己会做的事:“兄长麾下宾客不是经常为盗,喝多了酒胡闹,甚至会打伤人,年年都有,腊月时岂能缺了?就说其实是我干的,打完人后便仓皇而走,避吏逃匿了。”

  罪不大,官府不会难为舂陵刘氏,刘秀却能强行脱身:“虽然愧对严公厚待,但我宁可早早离开,也不愿事到临头再背叛他。”

  “那文叔欲去何处避吏?”

  刘縯冷笑:“总不会是冀州魏成郡吧?第五伯鱼也邀请过你,去做小小主记室掾。”

  刘秀摇头,让心怀大志,准备在故土大干一场的人,因为一句话、一封信背井离乡本来就很难,尤其在第五伦平定复汉的李焉后,立场已明,他们就更不可能在一起了。

  不过刘秀总有种预感,第五伦恐怕不会死心,还会派人再来一次,自己藏匿,不止是逃避吏职,也是要躲第五伦啊。

  “汉新不两立!”

  刘縯便如此认为,觉得第五伦是新朝的忠臣,和刘氏注定不是一路人,他对要跟自己抢弟弟的第五伦,颇多恶感。

  “这可不一定。”刘秀还抱着一丝希望,劝兄长道:“今日虽为敌,但哪怕是严尤、第五伦等辈,现为新臣,往后说不定亦可做汉臣。不少人现在为伪朝做事,多是被宗族牵绊,身不由己。文叔唯望兄长,日后举事时,对新吏不应一味屠戮,而应该拉拢他们,如此方能成大事。”

  “吾知之。”刘縯颔首,计划定下来了,那他老弟究竟欲去何方?

  “颍川。”

  刘秀笑道:“这是从严尤处学来的,做事应该纵观全局,不能只盯着一隅,听说颍汝多豪俊,我且去看看,若有同志向者,便可为兄长延揽招募。”

  阿秀刚刚回来,便去意已决,刘縯有些舍不得弟弟,但举起手来拍到他身上,却只大笑道:“文叔,时间不多了,努力!”

  努力,是刘秀最爱的一个词,亦朝兄长作揖:“伯兄亦当努力!”

  “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

  “一切都将在地皇三年(公元22年),见分晓!”

  ……

  (刘秀)为季父故春陵侯诣大司马府,讼地皇元年十二月壬寅前租二万六千斛、刍稿钱若干万。时宛人朱福亦为舅讼租于(严)尤。尤止车独与上语,不视福。——《东观汉记》历史上刘秀和严尤有一面之缘。

  第158章 地皇三年

  从魏地邺城到南阳舂陵,路程一千五百里。

  军队要走两个月,使者轻车而行,要走一个月,这是最理想状况下,若是遇到盗贼、灾害、冬日等,就更慢了,来回能走出三月来。

  且说,先前忽然听说刘交真名刘秀,吓了第五伦一大跳,惊呼:“秀儿就在我身边。”

  他对刘文叔的了解其实不算多,初见时以为才干平平无奇,不如刘隆;后来才从第八矫口中知晓正是文叔阻止太学生们乱来,遂敬重之,遣人赠炭,后来又听说他带头逃出了太学,只笑其机敏。

  到了南阳相互赠玉,仍带着几分随意,第五伦只把刘文叔列在岑彭、任光之下。

  直到现在被人家秀了一脸,回望过去种种,才发现此人竟深不可测,如此能藏。

  尽管第五伦这些年让商队四处寻找,起码找到了十几个“刘秀”,但这次深刻的教训,让他觉得,此秀就是彼秀。

  但舂陵刘氏,就好比弱化版的武安李氏,都是能拉起来几千人的大豪强,区别在于,李能靠的人世代积累,刘家靠的是刘伯升个人魅力。

  第五伦茫然四顾,发现近在咫尺的魏地豪强自己尚不能制,两千里外的豪强反而能制焉?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再派第五福等人带上几个粗壮大汉再跑一趟,希望届时刘秀还好好在原地做着幕府的粮官,第五伦写了封信,看能不能把刘秀骗来,如果不行……

  “那就绑了来!”

  至于绑了来干嘛他也没想好,且先这样布置,然后第五伦就顾不上想这件事了,因为现在的他,自顾不暇。

  进入地皇三年(公元22年)后,第五伦忙得不可开交,新历腊月为岁首,第五伦这做郡大尹的得主持各种各样的祭祀活动,腊八的大傩、磔牲于城门之旁、又要将魏地的名山大川连同西门豹大夫祠都祭祀个遍。

  带着豪强们做仪式时第五伦颜色肃穆,下来后,耿纯却讥讽他:“这些都是冀州本地的淫祠,而伯鱼身为关中人,却祀之不疑,难道没听说过,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所谓淫祠,便是非官方祭祀的总称,亦可叫做民间信仰,不被朝廷承认拨款的野庙,自古就有。对这些淫祠,秦朝是直接粗暴捣毁,不过汉朝则比较放纵,导致巫风盛行,街巷有巫,闾里有祝。

  不过在第五伦看来,淫不淫祠,根本没有本质区别,都是跳大神,家生的就比野生的高贵?

  而且新朝代汉后,很多前朝设在郡国的先帝庙也成了“淫祠”。反而是王莽对鬼神淫祀痴崇,自天地六宗以下至诸小鬼神,凡千七百所,都成了官祠。用三牲鸟兽三千余种祭祀,因为不够用,乃以鸡当鹜雁,犬当糜鹿来献祭。

  皇帝都不讲究,底下人还讲究个啥,只要能得当地人欢心的,见神就拜呗,又不少块肉。祭祀用的薪燎,官府财政再困难也拿出来一点助祭,答应给西门豹修的石碑,也竖立起来。

  大的几个庙由官府出面祭祀,但对那些打着祭祀名义,哄骗百姓耗费大量财帛的里闾巫者,第五伦还是重拳出击的。

  一个巫祝就被逮了来,他组织了一群人杀耕牛祭给“魏公子无忌”,抓来时还嚷嚷道:“此言当真,不以牛献魏公子者,发病且死先为牛鸣!”

  类似的巫祝可不少,哄骗了不少愚民,结果牛肉全叫这些巫祝吃了,更过分的是有些巫祝还祸害了不少女子。

  第五伦对他们可豪不容情:“移书属县,晓告百姓。其巫祝有依托鬼神诈怖愚民,皆案论之,吏辄行罚,罚如是!”

  “效西门豹大夫之法,将此人,投入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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