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这可是寒冬腊月,漳水封冻啊。只能凿了个大孔,将那巫祝塞了进去,只露出个头,他仰着头呼着白气,一开始还大声诅咒第五伦生孩子没屁眼,慢慢便鬼哭狼嚎,最后连声音都被冻住,成了一个河上凝固的冰人头。
此景骇然,邺城人遭到震撼,里闾巫祝们缩头缩脑,都觉得第五伦简直比西门豹还狠。
而官府又乘机重申,春耕在即,有妄自屠牛的村落,地皇三年一概加租!若有病牛死牛,及时通报乡中,乡再报郡县,每头牛都要入籍。
第五伦这次不笑印度了,对这种古代的拖拉机,决定把她们当神来供,就算谣传牛粪能治病牛尿可辟邪牛眼泪能复明,也比杀牛强啊。
腊月时节万里冰封,但官府却没法闲着,第五伦一面和耿纯、冯勤。
整饬上计,讨论四时的政纲和量入为出,并安排春耕事宜。开始为官田挑出五谷的种子,计度耦耕之事,修缮犁锄,筹划新开的水渠等。
到这时候,第五伦就感受到武安李氏“割据”西北产铁三县带来的麻烦了。
“钦口山的盗寇又在闹了,侵犯了梁期县,铁官说送来的铁器也被劫了。”
现在靠着那“钦口山盗”,武安、涉县、武始三地的交通几乎与邺城断绝,山里的铁器运不出来。兵器还好说,武库里有很多存货,但农具是消耗品,每年都得大量补充,一时间郡中铁价飙升,第五伦不得不派黄长去赵地邯郸购铁。
他们抢的每一点,第五伦都记得,定叫其十倍奉还。
“被人卡住脖子的感觉,真是难受。”第五伦知道,这是李家在监守自盗,给自己使坏呢,看来此僚是不能不解决了。
到了立春前一日,第五伦主持了鞭春牛的仪式,制土牛来送寒气,乃是周时传统,与真牛大小无二的土牛身上被点缀了种种色彩与绸缎,置于府前。
第五伦盛装而出,载青旗,衣黑衣,手里的杖子用五彩丝缠绕,正所谓“策青幡而立土牛”,随鼓声,他持鞭对着春牛开始轻轻抽打,而围观的官吏和百姓们则高呼:
“寒气降!”
“阳气升!”
“东风解冻,蛰虫始振。”
“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
第五伦打了三下后,交给郡丞耿纯再打,而后让人将春牛打碎,围观的邺城民众就等这一刻,纷纷涌上前来抢夺春牛,因为民间流传春牛碎土能治病痛,埋在各家田里还能增加丰产。
但真正能使得田畴丰产的,还是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第五伦带来的私从里,就有第五里的老农,曲辕犁和第五氏的农具也被带了来,让本地匠人照葫芦画瓢制作了些,就等开春大显身手。
第五伦却没法等在邺城看到那一幕了,立春刚过,他便将政务交给郡丞耿纯处置,自己则带着一百名亲卫和计掾冯勤等人,乘车匆匆离开了邺城。
这次出行,第五伦拿出了在蜀中所见,公孙述的排场来:门下五吏骑吏、执戟、执殳、前驱和封人开道导从,斧车前驱,鼓吹车壮声威,四名骑吏扈卫。除此之外,又有散骑及兵卒从行,真可谓辎轺蔽日,车骑满道。
而看到这架势的官吏百姓,都道:“是第五公行县去了。”
行县乃是郡尹亲自巡视郡中诸县,一面可以检查狱案,抽查县吏,若百姓有冤狱想要上诉,这可是大好机会;此外还能探访名士,拜访长者,辟除人才,充实郡庭。
当然,第五伦赶在立春后出行,应该称之为“行春”,还有督促春耕之效。
对第五伦来说,这一趟还有其他目的。
“我虽然基本控制了邺城,但政令仍只限于邺和郡南黎阳、内黄三地,行春是向各县吏民展示新大尹威仪的极好契机。”
在郡城中还好,若是出行,区区百余人,可是容易被“盗贼”袭击的,所以第五伦出城后,让人直接往南走,他要按照逆时针行春,先去郡南的内黄拉点人手壮胆。
整整一个冬天,内黄县从昔日的贼窝,变成了练兵场,马援麾下的流民兵,已经多达八百人。
今天出了太阳,马援带第五伦参观营地,指着校场上熟悉旗鼓,持兵戈训练的士卒道:“我南下时,带来一百人的猪突豨勇和刑徒兵,现在都做了士吏、什长。其余七百都是陆续招募的,入冬后更多人活不下去,想要来军中吃碗饭,还有几百等待甄别选拔,到一月份时,便能有一个营整千的兵力了。”
不吃空饷的满额兵,为了让他们穿暖和,第五伦将邺城武库都搬空了,人人有冬衣,比他在新秦中时装备可好多了。
第五伦亲自巡营,让人以酒肉飨士,他一口的魏地方言让脸冻得通红的流民兵们感到十分亲切,魏地人甚至还和从治亭逃过来参军的流民兵争论起来。
“第五公肯定是治亭本地人啊。”
“胡说,听他口音,明明是魏人。”
“看面相,应该是吾家河内人呢!”
小兵们甚至都不知道第五伦来自何处,有人连关中方位都不清楚,往往知本地豪强而不知空降郡守。
“从现在起,就该是知第五伦,而不知新朝了。”
第五伦寻思着,却发现马援不是很高兴:“兵练好了,我何时能走?”
原来,马援的原计划,是冬天时帮第五伦站稳脚跟就回关中去,亲自将女儿送来。
可没想到魏地形势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加上要带这群流民兵,竟抽不开身。
第五伦也少不了他这员大将,马援一走,他的麾下战斗力恐怕要大减,等马文渊再回来,好女婿可能就变成死女婿了。
第五伦只好宽慰丈人行,说快了,只要干掉那块绊脚石,控制全郡的时候就不远,届时一定将爱妻接过来。
“不瞒你,我此次行春,下一站是繁阳,再下一站则是都尉府所在的魏县,就是想要收了属令的郡兵,为我所用!”
“钦口山的盗贼厉害啊。”第五伦冷笑道:“又是抢粮,又是断路劫铁。”
“看来,这姓李的盗匪必须剿,不剿,不行!”
……
第159章 挑动黄河天下反
地皇三年一月初,离开冯勤的家乡繁阳县后,行春的队伍向东北方行进,渐渐进入魏县地界。
一个看似车轱辘话的问题从第五伦口中问出:“魏县为何要叫魏县?”
听起来是“伦何以为伦,秀何以为秀”一样的废话,但第五伦确实疑惑好久了。
“我听说,古时魏侯国兆队(河东),而战国时的魏国也将都城定在安邑,所以那一带称之为西魏。”
“可这大河之北,只属于魏国不过百余年,而后就归了赵国。为何却设了魏郡,又有了魏县?伟伯,你且说说。”
冯勤倒是很清楚这些郡中掌故,立刻应道:“本地原名棘蒲县,据说魏武侯时,曾建别都于此,筑城,多有魏国公子官吏来此居住,当地遂称之为魏城。”
原来,本是本地人对统治者聚居区的称呼,可到了汉朝,重新给各郡定名时,一听当地人“魏城”的叫法,遂命名为魏县,郡为魏郡。就这样沿用下来,战国时本该是赵人的当地百姓,如今已以魏人自居——不过到了两千年后,这里划归了邯郸市,又成赵地男儿了。
魏县就在半日路程之外,但第五伦却不急,让马援带随行的三百流民兵在亭驿休憩,他自己则吩咐门下五吏和亲卫臧怒,往东:“先带去看看大河故道。”
远远能望见犹如长城般的黄土塬出现在地平线上,冯勤年轻时来过这边,指着它们告诉第五伦:“郡君,那便是赵垣,战国时齐赵以邻为壑,便在此筑河堤。”
等近了时,第五伦登上土垣,放目望去,在依然冰封的大地上,看到了一条壮观的蚯痕!
它从西方逶迤而来,横跨冀土,仿若远古巨蛇爬行留下的痕迹,但地势却反高出周边许多。
这便是黄河故道,由于多泥沙、浑浊的河水在齐、赵大堤的夹峙下流动,塑造出了一条真正的悬河,河床高高在上,残堤更高。
岗上的宽阔凹槽里,残存着一些冻住的沼泽和水洼,春天的时候,这里应该滋长着半浸半露的簇簇丛丛,还有大片的荒沙岗子,间错着树林和灌丛。
偶尔还能看到地上有密密麻麻堆积的鱼骨蚌壳,白森森的,像是巨兽死去留下的骨骸。
天下有成千上万条河流,唯黄河脾性格外暴躁,自春秋时起,她曾在这条故道奔腾了六百年,但就在始建国三年(公元11),却又暴躁地拂袖而去。
第五伦在将冯勤叫上堤来,问他道:“当年河水决口的时候,伟伯多大?”
“十三四岁。”冯勤比第五伦大几岁。
“还记得当时情形么?”
当然记得。
冯勤一闭眼,就能想起那年秋天,整个魏成郡吃都吃不完的鱼肉腥味。
当时他还是个孩子,在家中读书,忽然被邻家孩子兴奋地跑来,说河水干了,大家都在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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